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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天从军区吉普上跳下来，双脚踏上那片铺满枯黄落叶的校门甬道时，脚步甚至有些虚浮。
背包沉重地压在肩头，残留的机油味混着龙渊深处那种岩石与能量焚尽后的奇异焦土气息，顽固地附着在他的外套纤维里，与深秋校园里翻涌的清冽空气、草木微腐的气息撞在一起，割裂感鲜明得令人晕眩。
眼前，清北学府的百年老校门沉默地矗立着，深灰的石质门柱爬着藤本月季枯萎后留下的褐色筋络，拱顶上石刻的校徽在午后的薄阳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三三两两抱着书本的学生穿梭进出，喧嚣的人声、自行车的铃铛声、远处球场上篮球砸地的闷响交织在一起，汇成一幅真实、庸常、令人窒息的校园浮世绘。
刚从撕裂岩层、直面深渊碎玉的战场归来，这片安宁的象牙塔像是隔了层毛玻璃。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用肺叶过滤掉鼻腔里那股挥之不去的硝尘味。
刚往前迈了一步——
“周天！”
清凌凌两个字，不高，不重，却像两枚淬了冰的柳叶刀，精准地穿过人群的嘈杂，破开空气的迟滞感，直接钉在他的耳膜上。那熟悉的音色，带着一种几乎刻进骨髓里的、不容置疑的力度。
周天脚步猛地一顿，心脏不受控制地咯噔一跳，那感觉比龙渊下面被煞能锁定还要让他浑身发紧。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宿命般的认命，转过身。
人潮的边缘自动分开一条无形的缝隙。
苏颜就站在那里。
午后的阳光斜穿过枝叶稀疏的梧桐枝桠，在她身后拉出一道斜长的暗影。
她穿着简单到极致的白色衬衫配卡其色长裤，洗得发白，裤脚边缘似乎还残留着几点不易察觉的、刚蹭上的灰绿色草汁污渍。
她没背书包，怀里只抱着一本厚如砖头、封面印着复杂弦纹图的精装硬皮书，《高阶多维场论综述》。
纤细的胳膊环抱着这么一块“铁板”，那画面莫名有种不动声色的威压感。
长长的黑发挽成一个极其利落清爽的低马尾，一丝碎发都没有从额前垂下，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和那双此刻正静静看着他的眼睛。
澄澈干净，像雪山之巅冰封的湖泊。
但周天知道，那冰面下涌动的是精准定位的无情程序。
那目光扫过来，穿透了他风尘仆仆的衣衫，穿透了背包里沉甸甸的余烬，精准地落在他脸上，平静无波，却重逾千钧。
课表发了三次，你没看。
选课系统在昨天零点关闭前，你依旧缺席。
苏颜的声音不高，每个字却像小锤子，不紧不慢地敲在周天鼓膜上，“《灵基场协同共振》的小组报告，你的部分由我完成。今晚零点前，校对署名。”
她往前踏了半步，那本砖头般的巨着在她怀里轻轻磕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响声，“现在。跟我去图书馆。”
人群里几道探究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
旁边几个路过的女生看着苏颜平静的脸和周天瞬间僵硬的背影，小声交头接耳：“又逮住了……”
“苏神这追逃本事，安保科都该聘她兼职……”
周天只觉得浑身的骨头缝都开始隐隐作痛。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冒烟，试图垂死挣扎：“报告……署名我自己……”声音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的。
“可以。”
苏颜点头，极其干脆，“现在拿回属于你的部分。
三十二页场能量子跃迁建模推导，四百七十行符纹代码编译与变量测试数据。
原稿在我硬盘里，需要我帮你恢复你的工作记忆节点吗？”她微侧过头，清冷的视线扫过周天微微发僵的肩膀，在那块位置停顿了一秒，精确地落在他背包最靠近肩胛骨的硬物轮廓上，“或者，看看你背包里的‘辅助记忆外设’能量续航还能撑多久？”
背包里那块沉寂如死玉的破石头似乎都下意识地凉了一下。
周天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最后一丝反抗的勇气被精准地戳穿了后腰眼。
他低头，认命地去踢路边的石子，动作幅度大得像要踹掉沾上的淤泥，闷声道：……不劳您手。
走。图书馆。
东区教学楼顶阶大教室。
窗外春雨如织，潮湿的霉味混着粉笔灰在暖烘烘的教室里蒸腾。
讲台上，秃顶的严老头口若悬河地喷着唾沫星子，声音粘稠得像熬过头的稀粥。
周天陷在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上，脑袋耷拉着，下巴垫在摊开的《太乙符箓初解·残页》上。
口水在泛黄的破纸边沿积了一小滩。
昨晚在城郊垃圾填埋场用自创的“纳秽法”试图吸纳散逸秽气修炼，结果差点引燃了沼气池。
折腾了大半夜，真气乱窜，此刻眼皮重如铅块。
正梦见自己脚踏飞剑（垃圾车）乘风破浪之时——
“啪！”
一声极其清脆的、带着硬物棱角的敲击，准确无误地点在周天的眉心骨上！
力道控制得堪称精妙——刚好让他从梦的深渊被弹起，又不至于惊得撞上身后的椅背。
周天一个激灵，浑身真气差点岔进任脉！
眼皮猛掀，额角残留着书脊的棱印，嘴角那挂亮晶晶的口水线“滋溜”一声被惊慌的肌肉吸了回去。
抬眼。
苏颜不知何时站到了他侧前方过道。她正若无其事地将一本《高等量子引力场论》的精装硬壳封面合拢，书脊棱角锋利得像个凶器。
她抱着那几斤重的砖头，平静地扫了一眼讲台上依旧唾沫横飞的严老头，目光回落时从周天沾着口水的破书上掠过，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