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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灯的光晕在苏瑶发顶晕染出暖黄的边，她弯腰捡碎玉的动作顿了顿——指腹被棱角扎出的血珠正渗出来，像颗红玛瑙坠在掌心。
陆明远的话还在耳边嗡嗡响，"户籍底档"四个字像根细针，扎破了她三年来精心维持的平静。
"明远，"她直起腰时脊背依然挺得笔直，碎玉在掌心硌出月牙形的红痕，"你说林禹见的私家侦探是香港来的？"
陆明远喉结滚动两下，西装袖口蹭过门框时带起一道褶皱："是'诚安调查行'的陈九，道上都说他查户籍底档比警署档案科的人还利索。"他从西装内袋摸出张照片拍在桌上，照片里穿深灰西装的男人正从和平饭店旋转门出来，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手里的牛皮纸袋鼓鼓囊囊。
苏瑶的指甲轻轻叩了叩照片边缘。
三年前她在父亲的旧木箱里翻出那张"养女"批注时，母亲临终前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瑶瑶，有些秘密比命还金贵"。
那时她以为秘密是养女身份，现在才明白，林禹要撕开的，是这层秘密下更深的血痂。
"张律师。"她突然转身，张律师正弯腰捡地上的碎玉，听见唤声指尖微颤，捡起的玉片"嗒"地落回地毯。
他直起身后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在苏瑶掌心的血珠上停了半秒："苏小姐。"
"查林禹接下来的媒体动作。"苏瑶扯过沙发上的真丝帕子裹住手，"他要曝光我的身份，必然需要舆论推手。
去查《申报》最近的广告订单，还有大光明影院门口的海报商——他们最爱接这种脏活。"
张律师从公文包取出一沓文件，封皮印着"林氏传媒合作方清单"："已经在查了。
今早我让助理盯《申报》排版室，发现今晚要加印的社会版留了整版空白，标题栏写着'沪上名媛身份疑云'。"他翻开文件，手指划过某行字，"不过更要紧的是——"
"第三方势力的人找到了。"
办公室的挂钟"滴答"响了两声。
苏瑶的瞳孔微微收缩，她看见张律师推眼镜的动作慢了半拍，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冰："是摩根大通亚太区的执行总裁，叫亨利·陈。
二十年前林老爷子在香港做航运时，跟他父亲有笔旧账——三艘货轮在公海失踪，保险金却进了陈家的账户。"
苏瑶突然笑了，染着珊瑚色甲油的手指敲了敲文件："所以他们要借我这把刀，捅穿林氏的资金链，再把当年的旧账翻出来？"她从抽屉里取出个檀木匣，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沓法律文书，"上周我让李律师起草了《商业诽谤应对预案》，里面连'养女'二字的法律界定都标红了。
张律师，你帮我看看——"
"苏小姐！"陆明远的手机突然炸响，他接起电话听了两句，脸色瞬间煞白，"《沪上时尚》的记者在丽都饭店堵到沈清欢了，说要问'苏小姐是否隐瞒真实出身'！"
苏瑶的呼吸陡然一滞。
沈清欢是她唯一的软肋，三年前在弄堂里被小混混围堵时，是这个扎着马尾的姑娘抄起煤铲砸开了一条路。
她抓起外套往身上套，经过张律师身边时顿了顿："把预案电子版发到我手机，让公关部准备十份'苏氏百货公益助学'的通稿。"
"那绯闻......"张律师欲言又止。
"按原计划。"苏瑶扣上珍珠胸针的动作利落得近乎狠，"给《大上海》记者发周少在百乐门为我点歌的照片，要突出他腕间的翡翠袖扣——林禹知道那是我十八岁生日时他送的。"
黄浦江的风灌进电梯间，苏瑶的裙摆被吹得翻卷。
她盯着电梯镜面里的自己，眼尾的胭脂被风扫得淡了些，倒显得更锋利。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张律师发来的预案，最后一页用红笔标着："先发制人，以攻代守"。
同一时间，林氏集团顶楼的总裁办公室里，水晶吊灯在林禹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他捏着私家侦探送来的户籍底档复印件，"苏瑶"两个字被他指甲抠出了毛边。
助理小陈端着咖啡进来时，他突然把文件拍在桌上："上周五的会议记录，为什么没提市场部跟《申报》的广告合同？"
小陈的手指捏得咖啡杯咔嗒响："林总，那是......"
"是你疏忽，还是有人故意？"林禹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去把市场部王经理叫来，现在。"
小陈退出去时，西装后背浸出一片汗湿。
走廊里，财务总监正跟秘书咬耳朵："林总最近查得太严，上周我报的应酬费都被打回来了......"
林禹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
窗外，黄浦江的夜航船鸣起第二声汽笛，声音比刚才更急。
他望着楼下攒动的车灯，突然想起苏瑶今晚离开酒会时的背影——裹着墨绿披肩，走得又轻又稳，像片落进漩涡的叶子，看似被卷着走，实则早把方向攥在了手里。
苏瑶的轿车停在丽都饭店门口时，沈清欢正叉着腰把记者的录音笔拍在大理石台上："你们要问出身？
我沈清欢在石库门跟瑶瑶住了二十年，她给生病的邻居送过三十碗鸡汤，给弄堂里的小孩补过一百回功课！"她转头看见苏瑶，眼睛立刻亮了，"瑶瑶，这些人......"
苏瑶按住她的肩，对着记者们露出温婉的笑。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她的目光扫过人群里举着相机的男人——那是《大上海》的摄影记者，镜头正对着她和沈清欢交叠的手。
"各位，"她的声音甜得像弄堂口的桂花糖，"明天上午十点，苏氏百货会在和平饭店召开新闻发布会。
至于某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她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颈间的珍珠项链，"我相信清者自清。"
记者们哄笑着散开时，苏瑶的手机震了震。
打开微信，是周少发来的消息："照片已发，配文'周某人愿为苏小姐点一万首《夜来香》'。"
她望着饭店玻璃幕墙里的倒影，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黄浦江的风掀起她的裙角，远处，《大上海》的头版样张正被送进印刷机——照片里，她和周少在百乐门的水晶灯下碰杯，周少腕间的翡翠袖扣泛着幽绿的光，像双暗中窥视的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