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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温热的液体完全不受控制，争先恐后地溢满眼眶，顺着鼻梁两侧飞快地滑落。
他慌忙低下头，一滴泪珠沉重地砸在摊开的纸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不规则的圆晕，恰好模糊了那个“爱”字的点画。
就在这一刻，讲台上王老师那清晰、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严厉的声音，穿透了郑超耳边嗡嗡的鸣响，像冰锥一样精准地刺入他的鼓膜：
“……我们有些家长啊，眼睛就只盯着考试那点分数！孩子考了九十八分，不是关心那两分怎么丢的，是知识没掌握牢固还是习惯问题，劈头盖脸就问‘为什么没考一百’？为什么没进年级前十？孩子不是做题的机器！他们的努力，他们的进步，他们身上那些宝贵的闪光点，比如……”
王老师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教室后排，扫过那些贴满优秀作业的墙壁，也扫过了郑超那张低垂的、狼狈的脸。
“……比如写得一手好字，比如一颗金子般的心，这些难道就不值得看见，不值得珍惜吗？孩子的价值，难道仅仅由几张试卷的分数来定义吗？不是每个孩子都要成为太阳，但每一颗星星，都值得被看见！”
“分数”、“机器”、“闪光点”、“看见”……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狠狠砸在郑超的心上。
他猛地攥紧了那张小小的纸条，脆弱的纸张在他汗湿的掌心里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几乎要被揉碎。
他再也无法忍受，一秒也无法在这充斥着无形的审判和巨大羞耻的教室里待下去。
郑超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之大，带倒了身下那把蓝色的小塑料椅。
“哐当！”椅子砸在水泥地上的巨响，像一声突兀的惊雷，瞬间撕裂了教室原有的秩序。
几十道惊愕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王老师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掠过一丝错愕。
郑超完全顾不上这些了。他低着头，像一头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的困兽，攥着那张已被揉成一团的、浸染了他泪水的纸条，跌跌撞撞地冲向教室后门。
脚步慌乱，皮鞋跟敲在坚硬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急促而空洞的回响，在骤然寂静下来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惊心。
他撞开门，冲进了光线昏暗的走廊。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顶灯投下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冰冷的空气猛地灌入肺里，带着尘埃的味道。
他背靠着冰凉刺骨的瓷砖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息，仿佛刚从溺水的深渊中挣扎出来。
胸腔里翻江倒海，被迟来的领悟和巨大的悔恨狠狠撕扯着。
他颤抖着，缓缓地、极其小心地再次摊开紧握的拳头。
那张小小的纸条，如同刚从暴风雨中捞起的残破纸船，皱缩着，脆弱地躺在他宽大粗糙的掌心中央。
泪水洇开的那一小片深色水渍，边缘已经模糊，像一块无法愈合的伤疤，覆盖着那个“爱”字最柔软的部分。
他死死盯着那四个字，仿佛要将它们连同承载它们的纸纤维一起刻进灵魂深处。
走廊尽头窗外，校园操场上稀疏的路灯光晕，透过玻璃，在地面投下微弱的光斑。
那光斑在郑超模糊的视野里摇曳着，如同女儿暖暖的名字——一个他几乎错失、却终于笨拙地捧在手心的，微小却炽热的光源。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女儿发来的短信：“爸爸，你别难过啦，我知道你忙。我也知道你爱我。”
郑超看着短信，泪水又止不住地流下来。他回复道：“暖暖，爸爸以后会多陪陪你，好好看看你的闪光点。”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重新整理好衣服，转身往教室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