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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可以。”赵成树弯腰将托盘放在岛台上,袖口掠过案板时,不小心碰倒了装葱花的瓷碗。青白相间的葱花撒在大理石地面上,像一地碎玉。
“我来扫。”陈春花立刻蹲下身子,却被夜清流抢先一步拿起扫帚。少年的白衬衫下摆扫过她膝盖,带着阳光晒过的洗衣粉清香。
“陈阿姨,您坐着歇会儿。”夜清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管家爷爷,您帮我拿个新碗吧。”
陈春花抬头看他,少年垂眸专注扫地的模样,让她想起某个暴雨夜———王铁柱四岁时,他在泥地里打滚,最后浑身脏兮兮地抱住她的腿,被她一脚踹开。
赵成树转身打开橱柜,却在伸手拿碗时突然顿住。
橱柜最上层摆着个蓝白相间的搪瓷碗,那是陈春花当年在夜家做保姆时常用的。碗沿有道细裂纹,是她有次不小心摔的,后来被夜家老爷拿去补了金边。
“赵叔?”夜清流的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绪。赵成树取出一只青瓷碗,转身时看见陈春花正用指尖拣起最后几根葱花,阳光穿过她的指缝,在地面投出蛛网般的影子。
“给您。”他将碗递过去,两人的指尖在半空相触,像两片被风吹散的落叶,瞬间分开。
陈春花接过碗的瞬间,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这味道太陌生了,当年的赵成树身上只有汗水和青草的气息,混着田间泥土的腥甜。
她忽然想起最后一封书信里的字迹——那封信说“我已娶妻,勿念”,可笔迹比他平时的字要歪斜许多,那时她怎么就没怀疑过?
“陈阿姨,酱汁调好了吗?”夜清流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少年正倚在窗边剥蒜,阳光穿过他耳后的碎发,照得耳垂泛起淡粉色。
他忽然举起蒜瓣,在眼前晃了晃:“您看,这颗蒜像不像花浸月养的那只布偶猫?”
陈春花被他的比喻逗笑了,方才的压抑瞬间消散。夜清流总能这样,用些孩子气的比喻让她发笑,像在她心里撒了把星星。
而王铁柱从未说过这样的话,那孩子只会木讷地跟在她身后,重复着“饿”“疼”“娘”。
“好了。”陈春花将酱汁淋在排骨上,琥珀色的糖浆顺着肉纹缓缓流下,撒上葱花的瞬间,整个厨房都溢满了香气。
她听见身后赵成树的呼吸声忽然加重,转头时却只见他正专注地擦拭银质茶壶,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夜家的晚餐钟在六点整敲响。陈春花解下围裙,看着夜清流和花浸月围坐在餐桌前,忽然觉得这场景像幅温暖的油画。
花浸月正缠着夜清流讲学校里的趣事,少年笑着给妹妹夹菜,灰蓝色眼睛里盛着细碎的光。
“哥哥,你看陈阿姨做的排骨!”花浸月率先夹起一块,酱汁在瓷盘里拉出亮晶晶的丝。
夜清流原本挺得笔直的脊背忽然松垮下来,校服领带被他随意扯松,露出少年清瘦的锁骨。
他盯着排骨的眼神像个饿坏的孩子,喉结滚动了两下,忽然伸手直接抓起一块排骨,完全不顾银筷还摆在旁边。
“小心烫!”陈春花下意识伸手阻拦,却见他已经咬下一大口,酱汁顺着嘴角流到下巴,在白衬衫上洇开小块污渍。
花浸月“扑哧”笑出声,夜清流却浑然不觉,眼睛眯成月牙,含糊不清地嘟囔:“就是这个味......陈阿姨,你是不是在酱汁里加了魔法?”
他说话时,白芝麻粘在睫毛上,随着眨眼轻轻颤动。陈春花又好气又好笑,抽出餐巾纸替他擦嘴,却被他偏头躲开,反而伸出舌尖舔了舔指尖的酱汁。
这个动作让他瞬间褪去了平日里掌权者的冷冽,像个偷喝糖浆的幼童,灰蓝色眼睛在灯光下泛着狡黠的光。
她转身走向厨房,路过走廊时,听见夜清流对赵成树说:“管家爷爷,明天教我打领带吧,陈阿姨说我上次系得太歪了。”
陈春花的脚步一顿。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外,夕阳正将梧桐叶染成金红色。
她摸出围裙口袋里的水果糖,糖纸在指间发出细微的响声。远处传来赵成树的回答,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好。”
暮色渐浓时,陈春花坐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看着腕间被夕阳晒暖的银手链。窗外的蝉鸣声渐渐低了, replaced by the gentle hum of evening insects.
她忽然想起白天在厨房,赵成树弯腰捡葱花时,后颈露出的白发——原来他已经这么老了。
床头柜上的粗陶花瓶里,白天采的蔷薇还开着。陈春花伸手摸了摸花瓣,忽然听见传来翻书的声音。是夜清流的房间,少年大概在复习功课。
她笑了笑,将水果糖放在枕边,关灯前最后看了眼窗外的星空。
这次,她没有梦见王铁柱,只看见夜清流举着萤火虫罐对她笑,像捧着整个夏天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