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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上的宋志明又将目光对准‘师爷’孙铭，朝后者使了个眼色：“本官还需拟份文书上书朝廷，在彭城设立专门的‘译学馆’用以培养精通两国文字的人才。”
‘师爷’闻言，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语言互通做生意就能先交朋友，这矛盾自然就容易化解。”
说罢，‘乡绅’钱幼斌朝‘县令’拱手，笑道：“大人所言正是，以小人愚见，不光语言人才要得，商贩们也需得会讲简单的辽语，如此买卖交流也可更为便利。”
‘县令’颔首应下。
说到这里，场下的学子已然发出不住的抽气声，心道这哪里是政务模拟，分明是一群老辣的官员在谋划布局！
苏应淮眉头紧皱，死死瞪住场上的宋志明，双手抱胸一脸沉思。
看来这道他精挑细选的题目竟是给他人做嫁衣了？
苏应淮的眸子瞥向不远处的考官林是勤，林考官作为内阁学士，又是今日加试的考官之一，自然有理由指出学子们的问题。
只今日已有十来组学子经过考核，考官们目前为止只记录了各个的表现，还未有一人出声质疑。
毕竟他们意不在刁难学子，只是为了考察他们的处事应变能力。
但林是勤身为左相阵营的人，苏应淮既有命于他，他自然要照办。
只见这位林考官清清嗓门，朗声道：“纸上谈兵！”
“辽国狼子野心，岂会乖乖听你吩咐！”
林是勤言辞犀利，出声就是对三人的全盘否定，继续冷笑道：“‘公称房’虽好似有理，可若辽国借此寻衅滋事挑起争端，你该当如何？”
其他考官有意为三人辩驳，可张张嘴却终是未出声。
庆安帝命他们主持殿试前的加试，在大周朝可是前所未有之，他们不应有所偏颇，若是宋志明三人真的被林大人难为住，只能说是他们时运不济。
场中气氛瞬间凝固，苏应淮好整以暇地看向场上不知所措的孙铭与钱幼斌，他倒要看看宋志明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其他学子也都屏息看着三人，等着看这位宋榜首如何化解这场尖锐的质问。
只见宋志明不慌不忙，缓缓取下腰间的竹扇轻敲掌心，目光扫过那位故意刁难的官员，他没落入对方的圈套，反问出声。
“大人既然知道辽国野心，可知他们为何要与我大周朝互市？”
林是勤下意识道：“自然是被我大周的金戈铁骑所威慑！”
他这话所说不错，十年前确实是将军王宝将辽国亲自赶往彭河以北，并以彭城为界，辽国答应往后三十年不侵大周一步。
可这并不是唯一的原因。
不等对方继续回答，宋志明先轻笑一声：“大人所说有些道理，可又全然不对。”
林是勤不以为意，只当这年轻人卖弄文采，大周谁人不知王宝将军一人可挡百骑？
宋志明继续道：“茶叶、铁锅、丝绸、瓷器，诸如此类全是辽国急需之物，更莫说我们还有成千上万亩的田地粮食。”
说着，宋志明双手背后，细数其中要害：“我大周手握丝路命脉，若是断了互市，辽国物价必涨，民怨必生。”
林是勤将宋志明的阐述听在耳中，心知肚明对方在理，可他又顿觉场下苏应淮苏公子的犀利眼神，定了定神色继续刁难宋志明。
“丝绸茶叶之物于辽人本也不是必需，即便关上两国互市，辽国仍有十万铁骑，辽人凶残，你令立市舶司巡防未必不会激怒他们。”
宋志明眼中闪过寒芒，冷声开口，“既已享受过大周物价之精良便利，便轻易回不去茹毛饮血的粗糙日子。”说着，他打量林是勤，轻笑出生，“大人如今锦帽貂裘，难道还愿意去岭南的荒山中讨生计吗？”
他这话说的是林是勤祖上本属岭南猎户，机缘巧合之下才下山做买卖，经营几代后方才出了这么一个进士入京做官。
林是勤愣住，这人早就清楚自己的身家背景，难怪如此趾高气扬，闻言不由得气急，从椅上起身。
林大人伸手指住面前不敬师长的宋志明，怒道：“你，你……”这是欺辱他祖上的猎户身份！
宋志明见状，眼神中重新添上恭敬姿态朝对方作揖：“在下只是举个例子，三十六行无论商贾猎户还是农户，宋某都万没有轻视之意。”
像是为他作证，孙铭颔首道：“正是，湖广一行我与宋兄还与农户同吃同住，林大人切莫多想。”
林是勤甩袖，他才不与小辈一般见识！
宋志明轻笑，继续回答对方方才的问题：“至于大人所说辽人野蛮……”
“武举人练武比试并非挑衅，而是以示底线，我方也并非一味武力镇压，有译学馆显示仁德，又有市舶司巡查彰显威严。”
钱幼斌颔首补充：“市井摊贩间的矛盾争执有巡防出面震慑，既可快速化解危机，又能维持秩序，可谓一举两得。”
见林是勤已无话可说，宋志明继续拱手，笑道：“恩威并施，方为长久之道。”
这般更显得对方咄咄逼人，林是勤无奈用眸子瞥向下首的苏应淮，见对方摆手让自己作罢，他这才重新落座，轻声道：“本官没问题了。”
另一位翰林院的考官颔首，这位已上年纪的老学究抚着下巴上的白胡须，看宋志明的眼神中有着欣赏，对他三人笑道：“如此，你们便可下场了。”
话音一落，一旁随时待命的礼仪官已然宣布下一组可以上场抽签。
宋志明几人先后走下台阶，场下一众学子纷纷面面相觑，先前等着看笑话的苏应淮不由得暗自攥紧掌心。
原以为是刁难的质问，却不想让他们回答得如此滴水不漏。
如此还不要紧，竟还引得秦大人对宋志明刮目相看——方才扶着胡须的老学究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翰林学士秦农。
苏应淮眉心紧拧，秦老可是出了名的挑剔，这么多年也不见对几个学子施以好脸色，宋志明今日竟是歪打正着了。
这场考核于酉时一刻落下帷幕，礼仪官宣判完考核结束后，众学子三三两两离开翰林院。
宋志明与二位队友一道离开。
听孙铭提到今天场上那位老者，宋志明疑问出声：“秦农？”他好似还未听过这号人。
孙铭闻言一脸不可置信：“是啊，宋兄方才未注意到吗，秦老看你的时候明显一脸赞赏啊。”
说着，他星星眼：“叫我等好生羡慕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