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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的风雪比往年更肆虐。
东察合台汗国的王庭大帐内，炭火盆里的火星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死寂。
大汗王保保，这个曾让朱元璋夜不能寐的元朝名将扩廓帖木儿，此刻正盯着面前沙盘上插满的小旗，眉头拧成了疙瘩。
“又有三个部落向西打草谷了。”丞相朵儿只怯怯地禀报，声音在空旷的大帐里显得格外微弱，“从阿尔泰山到伊犁河谷，能放牧的草场十有八九被雪覆盖，牛羊冻死四成有余，大明也停止出口粮食和牛羊肉，再不想办法，不等开春，族人就要拿马鞍皮子充饥了。”
王保保猛地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铜酒盏里的马奶酒溅出几滴。“打草谷？说得好听！”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显然是受了风寒，“派出去的信使快一个月了，去大明求粮的队伍到现在杳无音讯。咱当年在中原纵横时，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
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侍卫长掀开毡帘闯入，脸上带着惊慌：“大汗！帖木儿帝国的使者到了，就在帐外，说……说要您亲自去迎接。”
王保保眼中寒光一闪。
帖木儿，这个在中亚崛起的跛子枭雄，近年来野心膨胀得像吹足了气的皮囊。
东察合台与帖木儿帝国同属蒙古族，但自从帖木儿吞并西察合台、降服波斯诸部后，对这个东方邻居便越发轻视。
“让他进来。”王保保裹紧了狐裘大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镶嵌着松石的刀柄。
帖木儿的使者是个留着鹰钩鼻的突厥贵族，他昂首阔步走进大帐，甚至没有按规矩向王保保行礼，便大声说道：
“我主帖木儿汗听闻贵国部众越界侵扰我国边境，特命我前来问罪！大汗可知，在我主的领土上，连一只兔子擅自闯入，都要被拔掉耳朵？”
朵儿只忍不住上前一步：“使者休要血口喷人！我汗国部众因雪灾缺粮，只是在边境放牧，何曾‘侵扰’？”
“放牧？”使者冷笑一声，从袖中抽出一卷羊皮地图，“你们的人深入我国境内三百里，烧杀抢掠，连妇孺都不放过——这也是‘放牧’？”
他心里清楚，这是部众为了活命不得不为之，但在帖木儿的使者面前，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
“回去告诉帖木儿，”王保保压下怒火，声音低沉，“天灾无情人有情，东察合台与帖木儿帝国同属蒙古一脉，理当守望相助。只要他肯借粮十万石，我定严惩越界部众，加倍奉还粮食。”
使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大笑起来：“借粮？我主的粮食是给勇士吃的，不是喂给饿狼的！再说了——”
他上下打量着王保保，语气充满了鄙夷，“听说大汗最近派使者去大明求粮，却被人家赶了出来？连朱元璋那个放牛娃都看不起你，还想跟我主平起平坐？”
这句话如同一把尖刀，狠狠戳中了王保保最痛的伤疤。
他当年辗转流亡到西域，占据东察合台汗国，在大明西北称王称霸，如今被一个小小的使者如此羞辱，他猛地站起身，腰间的佩刀“噌”地拔出半寸。
“放肆！”王保保的眼中迸射出凶光，“你信不信，咱现在就砍了你的头，送回撒马尔罕？”
使者却毫不畏惧，反而向前逼近一步：“大汗尽管动手。我主早已集结了十万大军在边境待命，正愁找不到东进的借口。您若杀了我，正好给了我主‘吊民伐罪’的理由！”
帐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王保保看着使者嚣张的嘴脸，又想到国内缺粮、人心浮动的窘境，握刀的手慢慢松开了。
他知道，此刻的东察合台汗国，虽兵力强盛，但缺少粮草，似乎经不起一场大战的折腾。
“滚。”王保保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告诉帖木儿，他若敢动东察合台一兵一卒，我扩廓帖木儿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让他知道，怯薛军的马刀，还没生锈！”
使者见目的达到，得意地行了个礼，转身扬长而去。
大帐内，王保保颓然坐下，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朵儿只低声问道：“大汗，咱真要向帖木儿低头？”
“不低头又能如何？”王保保望着帐外漫天的风雪，眼神空洞，“派人去通知那些打草谷的部落，让他们立刻撤回。”
撒马尔罕的汗庭花园里，帖木儿正坐在镶嵌着宝石的长椅上，看着一群奴隶在风雪中卖力工作。
他的右腿因早年的战伤而萎缩，此刻正被一条绣着狮鹫图案的丝绒裤管掩盖，但这并不妨碍他用锐利的目光扫视着面前的群臣。
“东察合台的使者又来了，”丞相沙哈鲁躬身禀报，他是帖木儿的儿子，也是帝国的实际管理者之一，“王保保说愿意用十五匹汗血宝马换一万石粮食，但……”
“但什么？”帖木儿打断他，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他今年已经四十有二，但那双眼睛里的精光，却比年轻时更甚。
“但他还说，若我们不肯借粮，就……就兵戎相见。”沙哈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父亲的脸色，“父汗，东察合台虽然衰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王保保当年在中原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我们何必为了一点粮食与他们开战？”
“粮食？”帖木儿冷笑一声，用镶金的拐杖戳了戳地面，“沙哈鲁，你还是太年轻。我要的不是粮食，是整个东察合台！是从阿尔泰山到哈密，再到大明边境的所有土地！”
他猛地站起身，尽管右腿不便，但气势却瞬间笼罩了整个花园：“你们知道吗？那个大明的使者周武，在我面前是如何傲慢？”
“他说朱元璋是‘奉天承运的天子’，说我帖木儿不过是‘西域的一个酋长’！他还说，大明的军队比天上的星星还多，比沙漠的沙子还密！”
群臣哗然。
他们知道周武被扣留，但没想到这位大明使者如此不给帖木儿面子。
帖木儿帝国自崛起以来，灭波斯、败金帐，威慑整个伊斯兰世界，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父汗，这一定是周武的个人言行，未必是朱元璋的意思……”沙哈鲁试图辩解。
“是不是朱元璋的意思不重要！”帖木儿猛地将手中的酒杯砸在地上，酒液溅湿了名贵的波斯地毯，“重要的是，连大明的一个使者都敢如此轻视我，这说明什么？”
“难道我征服者帖木儿，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小角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