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俘虏浑身筛糠般颤抖，剧痛和恐惧让他涕泪横流，嘴唇哆嗦着：“是……是陈老爷……城……城西的粮商陈万财……他……他说烧了这霉变的粮……就……就能说新法害民……天……天怒人怨……上面……上面的大人必有重赏……” 俘虏提到“上面的大人”时，眼中闪过一丝更深沉的恐惧，显然知道得有限。
王胡子眼中寒光一闪，与副手对视一眼。陈万财？一个粮商？这背后必有更大的人物在操控！这潭水，比想象的更深，更浑！他厉声追问：“哪个上面的大人？说清楚！”
俘虏只是惊恐地摇头，语无伦次：“不……不知道……陈老爷……只……只说事成了……京城的大人……不会亏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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筒车工地边缘，引水渠的拐弯处。吴清源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官袍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冰凉刺骨。他瘫坐在一块冰冷的石头上，身体控制不住地筛糠般抖动，牙齿咯咯作响，连呼吸都带着一种破风箱似的嘶嘶声。刚才那番如同鬼魅潜行的埋尸过程，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和胆气。每一次铁锹挖掘的沙沙声，在他听来都如同催命的鼓点；远处筒车工地偶尔传来的几声敲打，都让他惊得差点跳起来，疑心是被人发现了踪迹。
两个“心腹”站在几步开外，抱着胳膊，眼神冷漠，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看着这位钦天监博士的狼狈相。月光惨淡，映着吴清源苍白如纸、汗珠滚滚的脸，和那双因过度恐惧而空洞失神的眼睛。
“吴大人，”其中一个心腹，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汉子，终于不耐烦地开口，声音干涩冰冷，“石头按您的吩咐埋好了，痕迹也留了。这鬼地方阴森得紧，兄弟们还想回去眯会儿。您要是缓过来了，咱就赶紧撤？”
吴清源猛地一个激灵，仿佛被从噩梦中惊醒。他茫然地抬起头，看向说话的人，又下意识地扭头望向引水渠底那处半遮半掩的新土。月光下，那几道刻意留下的铁锹刮痕，如同大地狰狞的伤口，散发着不祥的气息。那块被深埋的“龙脊石”，那布满龟裂骨骼般惨白纹路的邪异石头，仿佛穿透了三尺厚的泥土，散发着阴寒的诅咒，缠绕上他的灵魂。
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恐惧和悔恨攫住了他。他做了什么？他亲手埋下了一个足以点燃整个通州、甚至焚毁无数人命运的毒瘤！为了钱庸许诺的虚无缥缈的前程？为了摆脱那如影随形的威胁？值得吗？张师那死不瞑目的眼睛似乎又在黑暗中浮现，死死地盯着他！
“不……不……”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身体蜷缩起来，如同濒死的虾米。“我……我不能……这是……这是要遭天谴的……”他语无伦次地低语，涕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啧，”另一个心腹，身材矮壮的汉子，不耐烦地咂了下嘴，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威胁，“吴大人，这时候说这个，晚了！钱公公交代的事办妥了，您就是功臣。要是出了岔子……哼，您想想张师的下场？麻溜点，走吧！”他伸手就要去拽吴清源的胳膊。
“别碰我！”吴清源如同被烙铁烫到，猛地甩开对方的手，身体向后缩去，眼中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惊恐。他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看着眼前这两个钱庸派来的“心腹”，看着他们腰间鼓囊囊的凶器，看着他们眼中毫不掩饰的冷漠和狠厉，一股更深的绝望和孤立无援感淹没了他。他完了。从答应钱庸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踏上了这条无法回头的绝路。无论是天谴，还是钱庸的灭口，都在前面等着他。
他颤抖着，挣扎着从冰冷的石头上站起来，双腿软得如同面条。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如同魔窟入口般的筒车工地轮廓，看了一眼那吞噬了邪石的引水渠，眼中一片死灰。
“走……走吧……”他声音嘶哑破碎，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不再看那两个心腹，失魂落魄地、踉踉跄跄地，率先没入来时的黑暗巷弄，背影佝偻，如同被抽去了脊梁。两个心腹交换了一个嘲弄的眼神，紧随其后，身影迅速被浓重的夜色吞噬。只留下那无声的引水渠，和深埋其下的不祥之物，在冰冷的泥土中，静静等待着被掘出，等待着掀起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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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车工地。墨衡靠着粗糙的木料，那只捂着右眼的汗巾已被染上深色的湿痕。剧痛的潮水似乎退去了一些，留下阵阵麻木的钝痛和令人作呕的眩晕。他强撑着，仅存的左眼视线模糊地追随着鲁匠人指挥工匠们赶制缓冲惰轮的身影。老竹片在篝火映照下被削出柔韧的弧度，硬杂木料被凿出精确的斜角榫卯，结构正在一点点成型。
突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如同闷雷，由远及近，撕裂了工地上嘈杂的劳作声！所有人都惊愕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望向声音来处。
只见数骑快马如离弦之箭，冲破工地的简易栅栏，直冲核心区域而来！当先一骑，正是戚光麾下的副将赵魁！他一身戎装染满尘土，甚至溅着点点深褐色的污迹，脸上带着激战后的疲惫，眼中却燃烧着亢奋的火光。他勒住嘶鸣的战马，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靠在木料堆上、脸色惨白如鬼的墨衡。
“墨大人！”赵魁翻身下马，几步抢到近前，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戚将军命我前来！两件事！”
墨衡用力眨了眨模糊的左眼，试图看清赵魁脸上的神色。“赵将军……请讲……”他的声音虚弱沙哑。
“其一，城西废弃砖窑，贼人纵火未遂！已被我部全歼！”赵魁语速极快，带着铁血的铿锵，“当场格杀七人，生擒活口两名！贼人供认，受粮商陈万财指使，意图焚毁霉变陈粮，嫁祸新法，煽动民变！陈万财背后，定有朝中大员撑腰！” 赵魁刻意点明了陈万财的身份及其背后的疑云。
“陈万财？！”鲁匠人和周围几个工匠脸上露出愤怒和困惑。一个粮商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墨衡的心猛地一沉。果然！破坏绝不仅仅是针对汽车！这是要彻底掀翻整个赈灾大局，嫁祸于新法！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但随即被更强烈的愤怒压过。这陈万财，不过是个摆在明面上的卒子！
“其二！”赵魁的声音更加凝重，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墨衡和众人，“戚将军严令：钦天监漏刻博士吴清源，今夜行踪诡秘，恐有异动！其人或其同党，极可能已潜入工地范围！将军命我率队前来，一则护卫大人与工匠安全，二则严密监控工地各处，尤其新开沟渠、水源附近！请墨大人务必提高警惕！凡有可疑人等，格杀勿论！”
赵魁带来的数十名甲士迅速散开，冰冷的铁甲在篝火下泛着幽光，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工地的每一个角落，一股肃杀之气瞬间弥漫开来。
墨衡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赵魁的话，如同惊雷，炸响在他混乱的脑海！吴清源！引水渠！阴影里的动静！那绝非幻觉！
他猛地想起了子时前后，自己强忍剧痛工作时，眼角余光瞥见引水渠方向那转瞬即逝的异动！那如同被拖入黑暗的鬼影！结合赵魁带来的情报……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甚至暂时压过了眼球的剧痛！
“引水渠……拐弯处……”墨衡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挣扎着试图站起，指向工地外围那片在夜色中更显幽深的区域，仅存的左眼瞳孔因惊骇而收缩，“子时前后……那里……有动静！我看见了！”
赵魁脸色剧变！“快！包围引水渠！一寸寸地搜！尤其是新土！”他厉声咆哮，如同炸雷！
数十名甲士瞬间如同出闸猛虎，刀出鞘，弩上弦，在几名熟悉地形的工匠带领下，如黑色潮水般扑向引水渠方向！沉重的脚步声和铁甲碰撞声瞬间打破了工地的喧嚣，只剩下紧张到令人窒息的死寂！
墨衡的身体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坐倒。那只剧痛的右眼视野里，翻腾的血雾仿佛变成了引水渠下深埋的邪石散发出的不祥黑气。技术救命的蓝图刚刚绘就，致命的毒刺却已悄然埋下。风暴，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他捂住眼睛的手，冰凉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