虾皮小说【m.xpxs.net】第一时间更新《乾元盛世系统》最新章节。
朔风卷着冰碴子,刀子般刮过官道两侧光秃秃的山壁,发出凄厉的呜咽。落马坡的惊魂甫定,并未带来片刻喘息,反而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那匹倒毙挽马蹄铁里卡着的、边缘锐利如刀的黑石,绝非偶然。李严将其紧紧攥在掌心,刺骨的寒意透过皮手套渗入骨髓,也渗进了他每一个警惕的神经末梢。
队伍在沉默中艰难跋涉。落马坡的陡峭被甩在身后,但前方官道并未变得平顺,反而愈发狭窄曲折。天色如同被泼了浓墨,沉甸甸地压下来,预示着又一场暴风雪。王启年几乎寸步不离炮车,尤其是那关键的轮轴部位。每一次颠簸,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都死死盯住轴套,手指不时飞快地触摸轮毂温度,鼻翼翕动,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可能出现的、不该有的酸腐气息。新换上的桐油气味浓郁,暂时掩盖了一切,但那份被投毒渗透的阴影,如同附骨之蛆。
“大人,”王启年趁着检查间隙,靠近李严,声音压得极低,嘴唇因寒冷和紧张而微微发青,“落马坡那石头…太巧了。像是算准了挽马发力点丢下的。而且…那酸蚀油脂的阴招,加上这路上的‘意外’,都指向一个地方——鹰愁涧!”
李严目光如电,扫向前方。官道蜿蜒没入一片更加险峻的山谷入口,两侧山崖如同巨鹰收拢的翅膀,嶙峋陡峭,怪石狰狞。谷口狭窄,仅容两辆大车并行。冬日里,一侧山崖的积雪和冰挂悬垂欲坠,另一侧则是深不见底的漆黑悬崖。风声在这里被挤压、放大,变成鬼哭般的尖啸。
“鹰愁涧…”李严的声音比寒风更冷,“飞鸟亦愁,何况负重之车马。天险,更是人为设伏的绝地。”他勒住墨龙,手轻轻抚过刀柄上的冰冷纹路。“传令!原地休整半个时辰!检查所有车马装备,尤其是炮车!王启年,随我来!”
---
格物院的匠人们临时搭建的简易工棚里,气氛凝重。几盏防风的气死风灯发出昏黄的光,勉强照亮了中央木台上摆放的几样东西:几枚用油纸包裹严实的“雷吼”专用开花弹,一小块边缘带着新鲜刮痕的精钢轴套,还有几样小巧的工具。
王启年小心翼翼地剥开一枚炮弹的油纸,露出黄铜浇铸的弹体和精心安装的引信管。他拿起一个特制的、带有细长尖针的放大镜筒,凑到引信与弹体结合处,一点一点地移动着检查。灯光下,他的神情专注得近乎狰狞。
突然,他的手指猛地一顿!放大镜聚焦在引信管根部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与铜材本身纹理融为一体的划痕上。那划痕极浅,若非刻意寻找且有经验者,根本无从察觉。王启年屏住呼吸,用一把细如牛毛的镊子,尖端蘸上一点特制的无色药水,极其轻柔地点在那个划痕上。
嗤……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声响。那处划痕周围的铜质,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出一种诡异的、极其浅淡的蓝绿色!
“混账!”王启年猛地直起身,额角青筋暴跳,眼中怒火几乎要喷出来,“大人!您看!”
李严凑近,锐利的目光瞬间捕捉到了那抹异色。
“这是…?”
“是‘鬼见愁’!”王启年咬牙切齿,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一种极阴损的蚀铜药水!涂抹在引信管根部这最薄弱、受力最大的结合处,平时看不出任何异常!但只要炮弹被装入炮膛,承受发射时的巨大冲击和摩擦生热…这里就会变得极其脆弱!十有八九,炮弹会在炮膛内…提前炸开!”
炮膛炸裂!数千斤的“雷吼”瞬间变成一堆致命的碎片,将周围的一切,包括炮手和指挥官,撕得粉碎!
寒意,比鹰愁涧外的风雪更甚,瞬间攫住了李严的心脏。油脂蚀轴,路上碎石惊马,再加上这炮弹引信上的致命手脚…环环相扣,招招致命!目标不仅仅是要毁掉“雷吼”,更是要将押运队伍的核心力量,连同这国之重器,一起葬送在鹰愁涧的深渊里!
“负责炮弹保管和检查的,是谁?”李严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但工棚内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十度。
“是军械组辅兵张五!还有他的搭档赵六!”一个负责军械的匠人头目立刻回答,脸上也满是惊骇,“每次启封、检查、再封装,都是他们两人经手!每次都是三人共验签押,但…但这引信根部的隐秘处,若非刻意细查,根本…”
“张五…赵六…”李严咀嚼着这两个名字,脑海中闪电般掠过出发前对辅兵营的重新甄别档案。张五,记录显示是京畿卫戍部队因伤退役的老兵,背景“清白”。但此刻,这“清白”二字显得无比讽刺。
“拿下!”李严没有半分犹豫,“秘密拿下!分开审讯!动作要快,不要惊动其他人!”
命令无声地传递出去。休整的队伍外围,几名看似随意巡视的金鳞卫精锐,如同阴影般悄然移动。
---
京城,西缉事厂。
值房内,炭火烧得通红,却驱不散冯保眉宇间的阴寒。他面前的桌案上,摊着几张新呈上的炭笔速写和一份墨迹未干的密报。
速写潦草却精准:深夜,曹吉祥名下那间阴森的棺材铺后门打开,几个精壮汉子抬着几口看似沉重的薄皮棺材,装上一辆蒙着厚毡的骡车。棺材形状略显怪异,并非通常的弧顶,反而更接近…长方形的箱子?车轮在冻土上压出极深的辙印。
另一幅速写则是城南废弃官窑砖场外围:一处坍塌了大半的旧窑口,被杂乱砖石和枯草半掩着,但枯草有被反复踩踏、拨动的痕迹。窑口下方阴影处,隐约可见半个模糊的脚印,指向深处。
密报内容更令人心惊:“…卑职等冒险靠近砖场旧窑口,于下风口处嗅得强烈硝磺之气,间有苦味(疑似硫磺提纯不佳之味)。夜间曾闻窑口深处传出闷响及金属敲击声。疑有大规模火药囤积及分装!另,跟踪骡车,其最终目的地确为砖场,卸下‘棺材’后空车返回棺材铺。卑职斗胆推测,‘棺材’内所盛,绝非尸骸,乃火药或…已制成之地雷、轰天雷等物!”
轰!
冯保一掌重重拍在桌案上,震得笔架砚台齐齐一跳!镜片后的双眼,寒芒爆射!
“好!好一个‘棺材’!好一个‘砖场’!”他声音嘶哑,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暴怒,“曹吉祥!刘瑾老贼虽死,你这余孽倒是把他的阴毒学了个十成十!竟敢在京城脚下,囤积如此巨量火药!你想做什么?想把整个京城…掀上天吗?!”
他猛地站起身,在值房内急速踱步,黑色袍袖带起一股冷风。“靖王…靖王!你这哪里是觊觎皇位?你这是要拉着整个京城给你陪葬!‘地龙翻身’…原来如此!好一条焚城裂地的毒龙!”
“督公!”一名心腹档头悄无声息跪在门口,双手呈上一枚小小的蜡丸,“内线急报!刚自靖王府传出,用‘地龙三号’密语!”
冯保一把抓过蜡丸,捏碎,展开里面卷得极细的纸条。上面只有一行蝇头小楷,却看得冯保瞳孔骤然收缩:
“货已备齐,七日后子时,地火喷涌。令:鹰愁涧,‘雷’需准时‘自鸣’,以绝后患。落款:玄鸟。”
“玄鸟”是张廷玉在密谋中的代号!
“鹰愁涧…‘雷’自鸣…”冯保瞬间明白了靖王一伙的全盘毒计!他们要在京城发动惊天爆炸的同时,让北上的“雷吼”在鹰愁涧自行炸毁,彻底断绝雁回关的希望,也抹杀李严和格物院的火种!双管齐下,彻底粉碎皇帝内外一切翻盘可能!
“来人!”冯保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八百里加急!将此密报原文,连同我西厂令牌,直送北上官道,务必亲手交到李严李大人手中!告诉他,鹰愁涧有诈,军械组辅兵张五、赵六乃内鬼,目标在炮弹引信!让他千万小心!另,加派人手,给咱家死死盯住曹吉祥、棺材铺、砖场!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耗子也不许放出来!准备好人手、火器、沙袋,随时待命!京城这火药桶…咱家亲自来守!”
“是!督公!”当头领命,如飞而去。
冯保重新坐回太师椅,望着窗外沉沉的黑夜。李严此刻恐怕已在鹰愁涧边缘…这迟来的警告,能赶得上吗?他缓缓闭上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如同在敲击着倒计时的丧钟。
---
鹰愁涧入口外三里,一处背风的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