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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彻底驱散了夜的阴霾，透过崭新的防爆玻璃，将1801客厅照得亮堂而温暖，空气净化系统无声运转，昨夜残留的最后一丝硝烟和消毒水气味也消失殆尽，只余下吴姐熬煮小米粥的淡淡米香。
餐厅里，气氛却依旧带着劫后余生的凝滞，
朵朵穿着小熊睡衣，乖乖地坐在专属的高脚椅上，小口小口地吃着吴姐喂到嘴边的、温度刚好的小米粥，她的大眼睛还有些红肿，时不时地偷瞄一眼旁边沉默的大人们。
林晚晴坐在朵朵旁边，面前也放着一碗粥，却食不知味，她的目光担忧地在丈夫和公婆之间游移。
苏成坐在主位，换上了一件深灰色的高领羊绒衫，遮住了背上的绷带，他动作沉稳地喝着粥，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昨夜天台的生死搏杀和父亲崩溃的质问都未曾发生，只有他手背上那枚崭新的草莓创可贴，在晨光下无声地诉说着一切，
餐桌的另一端，气氛最为沉重。
苏建国坐在特制的轮椅上，被推到餐桌旁，他低垂着头，花白的头发凌乱，眼窝深陷，脸色是一种病态的灰败，王秀兰红着眼眶，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送到老伴嘴边，声音带着哽咽和哀求：“老头子…吃点吧…就吃一口…”
苏建国的嘴唇紧闭，如同焊死的铁门，他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目光掠过儿子平静的脸，掠过那枚刺眼的草莓创可贴，最终落在自己面前那碗冒着热气的粥上，那碗粥，像是一面映照着他内心巨大空洞和恐惧的镜子，儿子那非人的力量，那些枪、炸弹、死人…还有那句“回不去了”…像沉重的磨盘，碾碎了他过去几十年的认知和作为一个父亲的尊严，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恐惧、愤怒、愧疚、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依赖，交织成一张挣不脱的网。
“爷爷…”朵朵软糯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小家伙似乎察觉到爷爷不开心，挣扎着从高脚椅上探出小身子，用她的小勺子，笨拙地从自己碗里舀起一点点粥，颤巍巍地伸向苏建国，小脸上满是认真的讨好：“爷爷吃…朵朵的粥…甜…”
那勺子里只有可怜的几粒米，还洒了一些在桌子上。
这个简单而充满童真的举动，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瞬间刺破了餐厅里厚重的阴霾。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朵朵那只努力伸着的小手上。
苏建国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落在孙女那双纯净的、带着关切和一点点害怕的大眼睛上，那眼神，没有算计，没有恐惧，只有最纯粹的、想要爷爷好起来的愿望。
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冲上老人的鼻尖，眼眶瞬间通红。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张开嘴，就着孙女的小手，将那少得可怜的、甚至带着点奶味的粥，含进了嘴里。
很淡，没什么味道。
但这一口粥，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闭上眼，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滑过沟壑纵横的脸颊，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他没有再看儿子，只是伸出枯瘦的手，极其轻微、带着一种迟暮之年的颤抖，轻轻摸了摸朵朵柔软的头发。
王秀兰的眼泪也瞬间决堤，连忙用袖子去擦，
林晚晴看着这一幕，捂着嘴，别过脸去，肩膀微微耸动。
苏成握着勺子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他看着父亲无声落泪的样子，看着女儿懵懂却努力讨好的小脸，再坚硬的心防，也在这一刻被悄然触动，他沉默地放下勺子，拿起一张干净的纸巾，递到母亲面前。
一顿早餐，在无声的泪水和沉重的氛围中结束，
饭后，吴姐推着苏建国回房休息，王秀兰红着眼眶去厨房收拾，林晚晴抱着朵朵去儿童房玩耍，试图用玩具驱散孩子心中的阴影。
苏成独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苏醒的城市，阳光很好，但他的心情却如同蒙着一层薄冰，父亲的心结，绝非一朝一夕能解开，昨夜撕开的伤口，需要时间去愈合，也可能永远留下疤痕。
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目光落在手背上，那枚崭新的草莓创可贴旁边，那道代表着天台搏杀的新伤痕，已经只剩下一条淡淡的粉色印记。
就在这时，吴姐无声地走到他身侧，手中拿着一个很小的、透明的密封袋。
“苏先生，”吴姐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在清理苏老先生房间时，在轮椅坐垫的夹缝里，发现了这个。”
苏成疑惑地接过密封袋。
袋子里，是一小片被撕下来的、边缘参差不齐的…创可贴残片，正是昨天朵朵贴在他手背上、又被他情绪激动时撕扯下来、后来被朵朵捡到的那枚印着小草莓的创可贴，它显然被用力揉搓过，又被人极其小心地、一点一点地抚平，虽然皱巴巴的，沾着一点点污渍，但那个小小的粉色草莓图案，依旧清晰可见。
苏成捏着密封袋的手指，猛地收紧。
他仿佛能看到，在昨夜那巨大的混乱、恐惧和痛苦之中，父亲在轮椅上，颤抖着、偷偷地、一遍遍地抚平这枚被孙女贴在自己手背上、又被自己粗暴撕下的创可贴，像珍藏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像在抓住唯一能感受到的、来自孙女的那一丝微弱的温暖。
所有的坚冰，在这一刻，被这枚皱巴巴的草莓创可贴悄然融化了一角。
苏成深深吸了一口气，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他转过身，目光投向次卧紧闭的房门，眼神深处，那层冰冷的锐利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名为“责任”和“守护”的坚定。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装着创可贴残片的密封袋，收进了贴身的衣袋里。
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也温柔地包裹着那个小小的、装着“珍藏”的口袋，前路或许依旧荆棘密布，暗流汹涌，但此刻，这枚皱巴巴的草莓印记，如同归航的灯塔，照亮了家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