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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沅认真地看着，用力点头，将“柴胡窄，防风宽”几个字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脸上因方才的窘迫而浮起的红晕稍稍褪去：“康康哥哥懂得真多。”
“师父教的，”康康将分拣好的野菜递还给她，嘴角噙着一丝温和的笑意，“医食本就同源。药能入膳，膳亦可为药。你先收拾这些，我去把笋壳剥了。”
厨房里渐渐忙碌起来，康康坐在小凳上，用一把旧柴刀利落地削去竹笋的硬壳，露出里面白玉般的笋肉，动作熟稔。阿沅则蹲在小泥炉旁，小心地扇着火，等炉膛里的火苗稳定地舔舐着锅底。她又拿起洗净的荠菜和马齿苋，细细切碎。火光跳跃着，将她专注的侧脸染上一层温暖柔和的橘红，额前几缕散落的碎发也镀上了金边。
锅里放了清水，又掰了小半块王婶子送的腊肉进去。随着水温升高，腊肉特有的咸香混合着油脂的醇厚气息，很快弥漫在小小的厨房里，勾人食欲。
“康康哥哥，”阿沅看着咕嘟冒泡的汤水，有些不确定地拿起一小把切碎的荠菜，“这荠菜和马齿苋，性味可有什么讲究？该什么时候下锅才好？”
康康将剥好洗净的嫩笋切成薄片，闻言道：“荠菜甘平，和脾利水；马齿苋酸寒，清热解毒。都宜在汤将成时放入，略滚几滚即可，久煮则失其清鲜之气，药性也易散。”他顿了顿，看着阿沅切好的、细碎的野菜末，赞了一句，“刀工不错。”
阿沅抿唇笑了笑，依言将翠绿的荠菜末和深绿的马齿苋碎撒入汤中。接着，她又拿起那几片清嫩的柴胡苗。指尖拈着叶片，稍作犹豫，似乎在回忆着方才的“柴胡窄叶”之辨，才小心地放入翻滚的汤里。
汤色渐渐变得清亮微绿，腊肉的咸鲜与野菜的清新交融，氤氲出令人心安的家常暖香。萧承康将笋片倒入汤中，又取过几个鸡蛋，在碗沿轻轻一磕，手腕一抖，蛋液滑入滚汤，瞬间凝结成朵朵淡黄的蛋花。
“成了。”他熄了灶膛里略大的火，只留一点余烬温着汤锅。转身又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青布包，解开系绳，里面是几样切得极细碎的干药材。他拈起一小撮微带褐色的当归片末，又加入少许浅黄的黄芪碎。
“阿沅，”他唤了一声，将那小撮药材递过去，“当归三两片，黄芪一小撮，放入粥里同煮，最是补气生血。”
阿沅接过，依言揭开旁边小陶罐的盖子，里面是滚开的粟米粥。她将药材末小心撒入翻腾的米粥中。那当归特有的、带着一丝泥土气的浓郁药香，与黄芪微甜的草本气息，立刻被滚烫的米粥激发出来，霸道地渗入每一粒米中，与腊肉野菜汤的浓香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暮色四合，天井里最后一丝天光被深蓝的夜幕吞噬。厨房内，灶膛里未燃尽的柴火发出暗红的光，成为唯一的光源，将两人的身影长长地投在粗糙的泥墙上，随着火光的跳动而微微摇曳。
康康盛了一碗药粥，粟米熬得开了花，黏稠软糯，其间浮沉着细碎的当归和黄芪末，散发着温厚而独特的药香与米香。他走到阿沅身边，将碗递过去。
“小心烫，”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暮色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关切，仿佛在叮嘱一个需要格外看顾的人，“当归调血，气力才回得快。你伤未愈，又受了惊吓，这粥正合宜。”
阿沅低低应了一声“嗯”，伸手来接。指尖触到粗陶碗壁的温热，也再次碰触到他托着碗底的手指。那一点温度让她心头微悸，飞快地垂下眼帘。她双手捧着碗，凑到唇边，小心翼翼地吹着气。袅袅升腾的白汽扑在她脸上，带着药粥温润的气息。
借着灶膛里明明灭灭的红光，康康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她低垂的脸上。跳跃的暖色光影中，她长长的睫毛密密地覆下来，在眼睑下方投下两弯柔和的阴影。随着她小口吹气的动作，那两排睫毛如同初春河岸被微风拂过的嫩草尖儿，极轻微、极细微地颤动着。专注，安静，带着一种奇异的、能抚平所有焦躁的宁和。
厨房里很静。只有灶膛里柴禾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陶罐里米粥温热后细微的“咕嘟”声，以及两人轻缓的呼吸。腊肉野菜汤的鲜香、当归黄芪粥的药香、柴火燃尽的微焦气息……这些味道无声地弥漫、沉淀，充盈着这小小的空间。窗外的村庄也已彻底沉入夜的静谧，偶尔传来几声模糊的犬吠，更衬得此处安宁如世外。
康康看着阿沅小口小口喝着粥的侧影，看着她因暖意和舒适而微微放松的肩颈线条，看着那两排在暖光中轻轻颤动的睫毛，心中某个地方，仿佛也被这暮色里的药香与米香悄然浸润、抚平。这片刻的宁静，竟比江南烟雨笼罩的亭台楼阁更令人心绪安然。
他移开目光，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放得更缓：“喝完早些歇息。明日若天气好，带你去后山走走，认几味新药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