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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退房。”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干涩，连他自己听着都觉得无比陌生和屈辱。
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前台接待的脸。
先前那个被他呵斥得战战兢兢、几乎要哭出来的前台接待，此刻却站得笔直，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职业化微笑，声音平静而标准：
“好的，先生。您预订的套房尚未入住，按规定可以全额退款。请您出示一下付款凭证和身份证，我为您办理。”
那平淡的语气，没有波澜，却像一把钝刀子，慢慢地割着周明轩本就摇摇欲坠的自尊。
他记得清清楚楚，就在十几分钟前，他如何嚣张地将身份证“啪”地拍在台面上，吼着要“最好的套房”。
而现在，他却要为了退掉这间他连门都没摸到的房，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再次屈辱地递出证件。
键盘清脆的敲击声，在死寂的大堂里显得格外刺耳。
终于，一张退款凭证递了出来。
周明轩一把抓过，看也不看，然后猛地拽住早已魂不守舍、面如死灰的孙倩，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铂金凯悦那扇沉重冰冷的旋转门。
“呼——呼——”
跑了两步，周明轩才勉强喘上一口气。
积压在胸口的滔天怒火、极致的屈辱和无边的恐惧，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他猛地甩开孙倩的手，面孔因为愤怒而扭曲，显得格外狰狞。
“废物！都是你这个废物！”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唾沫星子横飞，
“你怎么不他妈早生几天！啊？！就差三天！你要是成年了，老子用得着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这种脸吗？！用得着受这种奇耻大辱吗？！”
他的怒吼充满了不理智的迁怒，将所有的失败、狼狈和恐惧，都粗暴地归咎于身旁这个同样吓得不轻的女孩身上。
孙倩被他甩得一个趔趄，差点崴了脚。
她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双目赤红、状若疯魔的男人，那个平日里对她还算温柔体贴的周少，此刻陌生得让她心头发寒。
那点残存的虚荣和情意，瞬间被这粗暴的指责和狰狞的面目碾得粉碎，化为冰冷的厌恶与鄙夷。
她也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被这么一吼，压抑的委屈也爆发出来，立刻尖声反驳：
“周明轩！你他妈才有病吧！是你自己眼瞎要去招惹那个林凡，是你自己狗仗人势非要在他面前找存在感！
现在事情搞砸了，把所有气都撒在我身上？你算什么男人！孬种！”
“你敢骂我？！你这个贱人！”
周明轩像是被踩了尾巴的野狗，被“孬种”两个字刺激得彻底失控，扬起的巴掌裹挟着怒风就要挥下去。
然而，他的手在半空中硬生生停住了。
不是他突然良心发现，而是他看到了孙倩那双冰冷而陌生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崇拜和讨好，甚至连恐惧都淡了许多，只剩下浓浓的鄙夷和决绝。
他心头一颤，那股疯劲泄了大半，他知道，他们之间，完了。
“滚！”
周明轩突然从自己背包里，猛地掏出那台崭新得连包装膜都没来得及撕掉的Switch游戏机，像是要将所有的怒火和不甘都倾注其上，
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朝着坚硬冰冷的大理石地面砸了下去！
“啪嚓——轰！”
最新款的游戏机应声爆裂，屏幕瞬间四分五裂，手柄弹飞，无数细小的零件和塑料碎片如天女散花般飞溅开来，在冰冷的地面上翻滚着。
“说好带你去酒店打游戏！打游戏！最新的游戏！”
他指着地上那堆不成形状的残骸，冲着孙倩歇斯底里地嘶吼，声音凄厉得像受伤的野兽，
“现在呢？打不成了！什么都打不成了！老子还被人当成带未成年开房的畜生！人渣！你满意了？
你他妈给我滚！立刻滚！我这辈子再也不想看见你这张晦气的脸！”
说完，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连看都懒得再看孙倩一眼，头也不回地冲向路边，像个丧家之犬般拦下了一辆出租车，狼狈不堪地钻了进去，
汽车引擎发出一声咆哮，便带着他一起，绝尘而去，消失在浓稠的夜色中。
只留下孙倩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酒店门口的冷风中，看着脚下那一地狼藉的电子垃圾。
酒店璀璨的灯光照在她苍白失措的脸上，显得格外讽刺。
她愣了足足半分钟，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低头看了一眼那堆已经看不出原样的塑料垃圾，
嘴角扯出一个极淡、却又充满了讥讽的弧度，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嘀咕了一句：
“神经病……刚才在里面被人误会的时候，你怎么不把这宝贝游戏机拿出来，证明一下你真是来‘打游戏’的？
现在跑到外面来砸，砸给谁看？吓唬谁呢？……什么玩意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