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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瞬间明白了。明白了母亲为什么总是把最好的留给他,自己却常年吃着最简单的饭菜;明白了她为什么总在电话里欲言又止,却又在他回家时强颜欢笑;明白了她眼神深处那份挥之不去的、仿佛永远也填不满的疲惫和小心翼翼……她灵魂深处那个巨大的“凹陷”,是对爱、对关注、对自我价值感近乎永恒的饥渴。她像一个在情感沙漠里跋涉了太久的旅人,灵魂早已干涸皲裂。
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如同巨石压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他看到了母亲痛苦的根源,这根源深植于她的灵魂结构之中,如此直观,如此残酷。他该怎么办?他能做什么?他能填满那个深不见底的灵魂之碗吗?
“妈…我没事…”陈默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反手紧紧握住母亲布满老茧的手,那粗糙的触感此刻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心。他垂下头,不敢再看母亲的眼睛,更不敢看那个悬浮着的、带着巨大凹陷的灵魂晶体。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灼热地滚落,滴在母亲的手背上。
母亲以为他是疼的,心疼地用手背给他擦眼泪,嘴里不住地安慰:“不哭不哭,妈妈在呢,会好的,都会好的……” 她的话语温柔,却像针一样扎在陈默心上。她不知道,儿子此刻承受的痛苦,远非腿上的石膏和肋骨的挫伤。他看到了她灵魂的伤,那源自生命深处、难以言说、难以疗愈的“损”。
母亲终于离开病房去打开水了。陈默靠在床头,身心俱疲,像打了一场败仗。车祸的伤痛、诡异能力的折磨、窥见至亲灵魂伤痕带来的巨大冲击……种种情绪如同乱麻缠绕着他。他茫然地转动着视线,最终落在了病房洗手间那扇紧闭的门上。门板上镶嵌着一块长方形的穿衣镜。
一个无法抑制的、带着强烈恐惧和一丝病态好奇的念头,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他的心脏。
我……我的灵魂……又是什么样子?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压下。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每一次搏动都带着令人窒息的恐慌。他紧紧盯着那扇门,仿佛那后面藏着世间最恐怖的怪兽。他能看到别人的“损”,那他自己呢?他那颗在车祸中差点停止跳动的心,承载着平凡、失意、焦虑、渴望的心……它的灵魂晶体,又布满了怎样的裂痕、雾霭、凹陷和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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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很安静,只有老张熟睡后轻微的鼾声。阳光斜斜地照在白色的床单上,温暖,却无法驱散陈默心底的寒意。他感到一种冰冷的、粘稠的孤独感将自己包围。他是这诡异视界唯一的囚徒。
挣扎了许久,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陈默咬着牙,忍着肋骨的剧痛,艰难地挪下床。他单脚跳着,扶着墙壁,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地挪向那扇洗手间的门。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心跳的鼓点上。终于,他冰凉汗湿的手握住了冰凉的金属门把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在胸腔里颤抖着。然后,猛地扭动把手,推开了门。
洗手间狭小的空间里光线有些暗。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投向正对面墙上的那面穿衣镜。
镜子里清晰地映出一个面色苍白、眼窝深陷、头发凌乱、穿着宽大病号服的年轻男人,左腿打着笨重的石膏,右臂因为支撑身体而微微颤抖——那是车祸后的陈默。
但下一秒,在陈默自己的瞳孔深处,那个倒映出的影像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起来。现实中的镜子依旧清晰地映照着他狼狈的外表,然而,在他的“视界”里,另一重景象如同幽灵般叠加其上,甚至开始覆盖现实的镜像!
他“看”到了。
就在镜中那个苍白虚弱的倒影的胸口位置,他自己的灵魂晶体,悬浮在那里。
那晶体比他看到的任何人的都要……复杂。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极其显眼的、斜贯整个晶体上半部分的巨大裂痕!它并非老张那种深灰色的绝望之雾,也非母亲那种枯竭的凹陷,而是一种深紫色的、边缘如同闪电般扭曲的伤痕。裂痕深处,翻涌着某种极其强烈的、被压抑的、混合着愤怒与悲伤的能量,如同被禁锢的暗紫色岩浆,随时可能冲破束缚喷发出来。仅仅是“看”着它,陈默就感到一阵源自骨髓深处的寒意和刺痛,仿佛那道裂痕就刻在他自己的心脏上。童年的碎片——父母激烈的争吵声、摔门而去的背影、空荡荡冰冷的房子、独自在黑暗中无声的哭泣——如同被这道裂痕瞬间唤醒,尖锐地刺入脑海。
在巨大裂痕的下方,靠近晶体底部的位置,则弥漫着一片灰绿色的、如同沼泽瘴气般的浓雾。这雾气不像老张的雾那样沉重压抑,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粘滞和腐蚀感,仿佛能吞噬所有清晰的念头和向前的动力。雾中隐约浮现出他一次次求职失败后空洞的眼神、银行卡上令人焦虑的数字、深夜辗转反侧时对未来的茫然无措……那是他日复一日积累的焦虑和迷茫,如同湿冷的苔藓,覆盖在灵魂的角落。
而在裂痕与雾气的交界处,一个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锈蚀感的暗红色凸起,如同毒蛇的毒牙般悄悄探出一点头。当陈默的意念扫过它时,一股突如其来的、对全世界(包括对自己)的强烈厌憎感毫无征兆地爆发出来!这感觉来得如此猛烈,让他自己都心惊肉跳,下意识地想要将它压回去。那凸起闪烁了一下,似乎暂时蛰伏了,但那种冰冷的恶意感却残留在意识深处。
最让他感到揪心的,是在晶体核心最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存在着一小片极其黯淡的、几乎要熄灭的微弱光点。它那么小,那么弱,如同风中残烛,被周围的裂痕、雾气、凸起重重包围。那是……希望吗?还是某种对温暖的、卑微到尘埃里的渴望?陈默无法确定,只觉得看着它,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脆弱感涌上心头。
但这还不是全部。
就在他努力消化着自己灵魂晶体这触目惊心的结构时,一个更诡异、更让他毛骨悚然的发现攫住了他。
在那面映照着他灵魂伤痕的镜子深处,在他灵魂晶体的倒影之后……似乎还存在着别的什么!
那不是一个清晰的形状,更像是一团不断变幻的、极其深邃的阴影。它蛰伏在镜面深处,如同深渊本身。陈默无法“看”清它的具体形态,只能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带着某种……古老“饥饿感”的注视!仿佛它一直在那里,透过镜子,透过他灵魂的伤痕,无声地凝视着他!
当陈默的意识触碰到那团阴影的刹那,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如同冰水般瞬间灌顶!他全身的汗毛倒竖,血液似乎都凝固了。那不是对已知危险的恐惧,而是对某种完全未知的、超越他理解范畴的存在的绝对敬畏和惊惧!
“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充满恐惧的短促尖叫终于冲破了陈默的喉咙。他踉跄着猛地后退,后背狠狠撞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左腿的剧痛和肋骨的刺痛同时袭来,但他完全顾不上了。他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
他死死地捂住自己的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刚从溺毙的边缘挣扎出来。洗手间外传来老张被惊醒的询问声和护士匆忙跑来的脚步声。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先生?先生你还好吗?”
那些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陈默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脑海里只剩下镜中自己灵魂上那道狰狞的紫色裂痕、那片灰绿色的毒雾、那点恶意的暗红凸起、那丝微弱的残光……以及,镜子深处,那片冰冷注视着他的、无法理解的、令人绝望的古老阴影。
不是幻觉。
这该死的、能看见灵魂伤痕的能力,不是幻觉!
而他自己的灵魂,早已千疮百孔。
更可怕的是,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