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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润的玉镯贴上肌肤,带着历史的厚重与皇后的期许,沉甸甸的。
鎏金食盒次第开启,珍馐美馔巧夺天工:蟹粉狮子头盛在碧绿的荷叶盏中,清雅别致;水晶虾饺玲珑剔透,捏成栩栩如生的菊花形状;连那盏温润的羹汤里,都细密地浮着一层用模具压出的、薄如蝉翼的鎏金菊花瓣。
皇帝尝了一口特制的菊花酿,醇厚甘冽,回味悠长,他放下杯盏,目光落在垂首侍立的沈栖凰身上,语气平淡却分量十足:“嗯,比光禄寺那些老家伙们弄的强。”
沈栖凰心头一紧,旋即涌上巨大的喜悦与释然,连忙屈膝深施一礼:“谢父皇、母后夸赞。”
起身抬眸的瞬间,她瞥见了萧执圭眼中毫不掩饰的赞许与笑意,那目光温暖而坚定,让她瞬间心安。
就在这时,他广袖遮掩下的手,悄悄探过来,在宽大的袖袍中精准地握紧了她的指尖。
那掌心温暖而干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那一刻,沈栖凰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忽然清晰地忆起刚入宫时,自己如履薄冰,连喝一碗寻常的燕窝羹,都要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看嬷嬷的脸色行事。
而如今,帝后亲临,满宫奴仆屏息凝神,恭敬肃立,连传菜太监行走间都踮着脚尖,脚步声轻得如同踏雪寻梅的灵猫。
这无声的秩序与敬畏,便是权力赋予的底气,也是她付出无数心血后赢得的尊重。深宫虽冷,此刻掌心传来的温度,却让她觉得无比熨帖。
第四节 暗室丹青
演武场上,七皇子萧承锐引弓搭箭,姿态潇洒,箭矢离弦,带着破空之声,稳稳钉在百步外的箭靶红心,竟是连中十环!
场边侍立的太医正捻着胡须,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恭喜殿下!脉象平稳有力,气血充盈,较之重伤之前,更见雄浑刚健之象!大好了!”
一直悬着心的皇后闻言,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亲手将一盏温热的参汤推到他面前:“既是大好了,也该相看几家贵女,把终身大事定下来……”
“母后,”萧承锐放下弓箭,接过汤盏,笑容明朗,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袖口滑落,露出因复健而愈发结实有力的腕骨,
“儿臣不急。北境新编的骑兵营,还等着儿臣去操练呢。男儿志在四方,岂能囿于儿女情长?”
他甚至能朗声打趣起一旁观战的太子,“皇兄如今可是下朝就往东宫跑,心思全在皇嫂身上,兵部那群老狐狸们见不着主心骨,怕是急得哭鼻子了!”
他谈笑风生,神采飞扬,仿佛那个曾在御书房因伤重难支而呕血昏厥的七殿下,早已随风散去,不留一丝阴霾。
任谁看了,都会相信他已彻底走出伤痛,依旧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皇子。
然而,只有他的心腹侍卫程殊知道,每夜子时,西厢房那扇紧闭的窗户内,烛火总要幽幽地亮到三更天。
昏黄的烛光下,萧承锐独自坐在书案前,执笔蘸墨,一遍又一遍,近乎偏执地描摹着一幅未完的丹青。
画中人身着明媚的杏子黄襦裙,发髻间随意别着几朵带着晨露的野山菊,笑容清澈明媚,不染一丝尘俗——那是慈恩寺后山溪水边,无忧无虑采菊的阿沅,不是如今东宫里威仪万千、受尽荣宠的太子妃沈栖凰。
笔尖蘸了朱砂,小心翼翼地要点染画中人娇嫩的唇瓣。
一滴饱含墨汁的笔尖,却因他手腕难以抑制的微颤,毫无征兆地坠落下来,不偏不倚,正滴在画中人摊开的、等待他描绘的掌心。
浓黑的墨点迅速晕开,如同一块刺目丑陋的、无法洗净的血渍污痕。
萧承锐的动作瞬间凝固。他死死盯着那一点墨污,仿佛看到了自己心口上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看到了那场改变一切的坠崖,看到了溪边少女纯真笑容被宫墙吞噬的残酷。
眼中的笑意早已冰封,只剩下翻涌的痛楚、不甘和一种被命运戏弄的暴戾。
“哐当!”一声刺耳的巨响!
他猛地将手中的笔狠狠掼在墙壁上!
墨汁四溅,染黑了素白的墙面,也染污了他指节泛白的手。
画中少女依旧微笑,掌心却带着无法磨灭的污迹,像是对他无望执念最残酷的嘲讽。
他颓然跌坐在椅中,胸膛剧烈起伏,只有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
第五节 心安处
夜雨淅沥,敲打着东宫寝殿的琉璃窗棂,发出沙沙的轻响,更衬得室内暖意融融,一片静谧安宁。
沈栖凰卸去钗环,只着素白中衣,伏在萧执圭温暖结实的膝头,像一只慵懒的猫。
萧执圭一手揽着她,一手执着书卷,低沉醇厚的声音在雨声中流淌,为她读着《水经注》里壮丽的山河篇章。
“…江水又东,经广溪峡,斯乃三峡之首也…”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如同月下舒缓的溪流,带着令人安心的韵律。
宽大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无比自然地抚着她披散如瀑的长发,指尖偶尔划过她的头皮,带来阵阵舒适的战栗。
这难得的宁静与亲密,像暖流包裹着她。
“阿圭,”沈栖凰忽然仰起脸,烛光在她清澈的眼眸中跳跃,映出几分迷蒙与后怕,“若……若我没有在悬崖下被你救起……”
“没有如果。”萧执圭果断地合上书卷,深邃的眼眸锁住她,烛光在他眼底跳跃,如同燃烧的星辰。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住她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栖凰,你注定是我的太子妃。无论重来多少次,我都会找到你,把你带回来。”
这霸道的宣言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甜蜜的涟漪。
沈栖凰心底最后一丝不安也被驱散,忍不住笑着往他怀里更深地钻去,汲取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松柏气息。
却被他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捏住了下巴,被迫抬起头。
“对了,”他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慢悠悠地道,“今日内务府来报,说你把江南新贡上来的、统共就十匹的流云锦,一股脑儿全赏给永宁了?”
沈栖凰眨眨眼,坦然道:“永宁上月及笄,梅妃娘娘那边的份例不够体面,臣妾想着……”
“你倒是会做人情。”萧执圭挑眉,语气听不出喜怒。
就在沈栖凰以为他真要计较时,他忽然手臂一收,毫无预兆地将她打横抱起!
沈栖凰惊呼一声,下意识紧紧搂住他的脖颈。
他抱着她大步走向内室的雕花大床,“拿我的东西去送人情,太子妃,你说该怎么罚?”
沈栖凰埋在他颈间吃吃地笑,并不作答。
罗帐被金钩挽起,又在他挥手间悄然落下,隔出一方只属于两人的私密天地。
沈栖凰陷在柔软的被衾间,望着帐顶繁复精美的鸳鸯交颈缠绵的绣纹,感受着他灼热的体温和强势却不失温柔的亲吻,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充盈了心房的每一个角落。
深宫九重,如履薄冰,人心似海。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会在这金碧辉煌的牢笼里孤独终老。
可此刻,在这温暖的怀抱里,听着窗外缠绵的雨声,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冰冷的宫墙之内,终有一枝,让她这只漂泊的凰鸟得以栖息,心安之处,便是归途。
她闭上眼,主动迎上他的吻,将所有的信赖与眷恋,都交付于这方寸之间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