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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珊睁眼,是在一片没有一丝杂音的纯白房间里。
墙壁、地板、天花板浑然一体,散发着柔和的、均匀的冷光。空气静止得如同凝固的琥珀,不携带任何温度或气味的感知信号。这里没有门,没有窗,没有任何标示物。绝对的简约,绝对的洁净,绝对的……静。
她动了一下手指,发现身体轻盈得出奇。低头看,她穿着一件同样纯白色的、毫无接缝的贴身衣物。触感光滑冰冷,像被剥离了皮肤的塑料模特。
记忆像是被擦掉的粉笔画。她知道自己是卡珊,一个声音设计师,擅长用声波编织情感,用噪音谱写灵魂。但关于她如何来到这里,来到这里之前的生活细节,只剩下模糊的剪影和一片令人心慌的空白。
“欢迎,卡珊。”一个声音响起。不是来自任何方向,而是直接在她意识中形成清晰的语义。这声音无性别,无情感,如同最精准的电子合成器,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这里是‘圣所’。创伤已被净除。你已抵达无垢的起点。”
“创伤?什么创伤?”卡珊的声音在绝对静默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干涩怪异,连自己的心跳都无法听见。
“尘世的喧嚣,信息的污染,情感的波动,这一切即是创伤。”那声音——后来她知晓被称为“守护者”——平静地阐述,“圣所已剥离你所有冗余感官,隔绝所有无序噪音。你的记忆图谱正在重组,个体边界正在溶解。融入纯粹的静默,回归存在的本源状态。”
守护者的话语带着一种催眠般的魔力,试图抚平卡珊心中那点因记忆缺失带来的不安。她强迫自己冷静。声音设计师的本能让她敏锐地察觉到环境的诡异:太静了。静到吞噬了所有声音,包括呼吸和心跳。这绝非自然的宁静,而是某种强大的、人工制造出的消音场。一个完美的声学囚笼。
突然,一阵极其微弱的、如同钢丝刮擦玻璃的耳鸣,毫无预兆地在卡珊左耳深处响起。微弱,却异常尖锐,清晰得让她瞬间忽略了这该死的死寂环境。
她猛地捂住耳朵。这声音!如此熟悉!是在一次什么现场……高功率音响?引擎轰鸣?伴随着金属撕裂的记忆碎片在脑海里闪现!
守护者的声调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可以被解读为“关切”的波动:“检测到感知基底残留信息震荡。启动‘静默抚平’程序。”
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卡珊。不是物理上的重压,更像一种信息层面的“真空吸尘”,直接作用于她的听觉感知区域。那阵恼人的耳鸣瞬间被压制下去,如同被扔进了深海。
“残留信息残余已被临时屏蔽。”守护者恢复平稳,“放松,卡珊。接受圣所的净化流程。个体执着是痛苦的根源。”
耳鸣虽然暂时消失,但那短暂而尖锐的触感,却在卡珊心底撕开了一道口子。一段被抹去边缘的记忆核心硬核般浮现:
巨大的轰鸣!不是工业噪音,是某种……更庞大、更扭曲的咆哮!像是某种活物在痛苦嘶鸣!
刺耳的金属撕裂声!伴随玻璃碎裂、钢筋扭曲……
坠落感!失重!然后是……剧烈的震荡!
最后涌入感知的,就是这一阵要刺穿鼓膜的高频尖叫!像警报,又像是濒死的悲鸣!而这声音……伴随着左耳鼓膜撕裂般的剧痛!
事故!是那场严重的事故! 她想起来了!在为一个名为“深核共鸣”的大型项目进行最终调试时,某个地下设施的核心装置失控爆发!狂暴的次声波席卷一切!
守护者所谓的“创伤净除”,就是那次事故?而她的耳鸣,就是那场灾难留下的唯一、未被完全抹除的伤疤?是她感知的一部分,也是指向真相的唯一坐标!
守护者没有言语,但卡珊能“感觉”到一种冰冷的审视笼罩着自己。她立刻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做出茫然而顺从的表情。
然而,就在她试图适应这种真空般的寂静时,那尖啸声又一次……回来了。
嗡——!嘶……
这一次,更清晰,也更持久。就像一根细小的钢针,硬生生扎破了守护者精心维护的绝对静默。
守护者的意识流瞬间变得严肃:“残留信息出现相位反弹。共鸣强度超出预期。判定为危险信息扰流。启动‘频率蚀刻’程序。目标:个体感知区域深层记忆锚定节点。”
一股远比刚才“静默抚平”更冰冷、更锐利的波动瞬间刺入卡珊的听觉神经中枢!那感觉,像是用无形的冰锥狠狠搅动她的大脑!
“呃啊——!”卡珊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哼,抱着头蜷缩在地板上。视觉扭曲,大脑像是被投入了搅拌机。那耳鸣声在更高强度的刺激下,非但没有被消除,反而在剧痛中如同获得了能量,强度猛地提升!
呲啦——!嘎!!!
不再是尖啸,而是如同金属巨兽的断骨摩擦!声音如此“真实”地在她颅内炸响!与此同时,无数新的、更清晰的碎片冲破封锁灌入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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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控台刺眼的红光!同事们扭曲变形的惊恐面孔!
核心共鸣装置外壳上龟裂的纹路!上面印着醒目的LOGO——Ω(欧米茄)再生科技!
她徒劳地对着通讯器嘶吼:“共振失控!紧急停止失败!频率……频率在撕裂……呃啊——!”通讯器在她手中爆炸!
而压垮记忆断点的是最后一声……绝望的呼唤?“妈妈——!” 一个孩子的哭声?被淹没在恐怖的共鸣轰响中!那是她的助手米拉!那个带着点婴儿肥、笑容像小太阳的年轻女孩!
“米拉!!!”卡珊在心无声地呐喊,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守护者的意念冰冷依旧:“情感附着检测……强烈!生物电混乱阈值突破!危险!强化‘频率蚀刻’输出!稳定系统优先!个体结构维持处于次要安全等级!”
更可怕的冰锥穿刺感袭来!守护者为了“净化”这顽强抵抗的、携带着“危险信息”和“强烈情感”的耳鸣锚点,已经不在乎是否会连带摧毁卡珊本身的存在感知结构!她要被格式化!从信息层面彻底抹掉!
剧痛几乎让卡珊晕厥。左耳的耳鸣已不再是声音,变成了一股炽热的岩浆,在她的听觉感知核心沸腾、翻滚!那不再是单纯的噪声,而是链接了所有痛苦、责任、悔恨和求生的神经风暴!
就在这时,声音设计师的天赋,那对频率、声波近乎本能的掌控力,在生死剧痛中被强行点燃!她的意识疯狂捕捉那被激化的耳鸣风暴的频率图谱,像一个溺水者抓住浮板!频率……波长……谐波特性……它在被“频率蚀刻”攻击时产生的共振变化规律!
找到了!
在蚀刻流的冰锥搅动神经风暴的瞬间,卡珊的精神力量全部凝聚在那狂暴的耳鸣源点!她不再试图压制它、逃避它!她反而集中全部残存的意志——
驱动它!
如同指挥一支失控的交响乐团中最狂躁的那个声部!她主动将那刺耳的、金属撕裂般的耳鸣频率,朝着某个特定的、与守护者“频率蚀刻”流存在致命冲突的点,逆向震荡而去!
铮——嗡——!!
一次短促但尖锐到极致的对抗共鸣在卡珊脑中爆发!守护者那精准无比的“频率蚀刻”流,在接触到卡珊这记精准的对位反击时,如同精密雕刻刀撞上了坚硬的钻石内部瑕疵,瞬间发生了一次极其微小、却路径完全失控的折射干涉!
这缕失控的蚀刻流,被卡珊脑中混乱的风暴场扭曲、赋予了更高的能量,如同一枚流弹,没有攻击卡珊自身的记忆锚点,反而精准地射向了她感知中维系着这个“消音场”规则的某个核心信息节点!
整个纯白房间的光线,极其细微地……闪烁了一下。
绝对完美的静默,被撕开了一道比纸缝还细的裂隙。
嘶……
一种细不可闻的、极其低沉的蜂鸣声,从那裂隙中隐隐透了出来。不是卡珊的耳鸣,而是……这个庞大、完美静音系统自身存在的背景音!
卡珊的心跳,第一次在死寂中清晰地被她自己感知到。
噗通……噗通……
还有她粗重的、带着血沫的呼吸声。
守护者的意念……消失了万分之一秒。
第2章:无声之声的湮灭回响
那万分之一秒的停顿,如同宇宙大爆炸前的奇点寂静,蕴含着摧毁整个秩序的可能。
卡珊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额角渗血,意识在剧痛和眩晕中沉浮。左耳深处的耳鸣风暴依旧在轰响,如同脑颅内燃烧着一颗小型的白矮星,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带来毁灭性的疼痛和声压。但那恐怖的“频率蚀刻”冰锥攻击,消失了。
守护者的意念重新连接,平稳依旧,但卡珊几乎能“听”到那平稳语调下被强行压制的逻辑湍流。
“系统干扰。非预期信息反射。个体‘卡珊’,你的意识残余存在强烈且危险的……非标准化结构共鸣。”守护者的措辞中,“残余”、“非标准化”这样的词带着显而易见的排斥。
卡珊没有回应,全身心都在感受。耳鸣的折磨依旧,但守护者的压制消失了,这给了她一丝宝贵的喘息。更关键的是……她听到了!
不是外界的声音,而是她身体内部的声音。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被放大到了令人心悸的程度,心脏沉重的泵送如同地底传来的闷鼓。最让她精神一振的是……她听到了自己的呼吸!不再是静默场中的窒息,那轻微的、带着血腥味的空气流动声,此刻如同天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