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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
沉重的雨水混着泥浆从祠堂低矮的屋檐沟里倾泻下来,如同悬在头顶的小瀑布,砸在台阶下方的泥地上,砸出一个个浑浊的水坑,水花溅得老高。祠堂后墙边临时扯了条防水布,但也只顶得住屋顶瓦缝里漏下来的小水流,角落的泥地依旧被洇湿了一大片。空气里那股刚下过雨的清新味儿早被汗臭、湿衣服馊味儿,还有人群聚集无法避免的排泄物气味彻底取代,闷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浑浊感。
陈青禾蜷缩在祠堂最里面一个逼仄的角落。后背紧紧贴着冰冷刺骨的青砖墙面,粗糙的砖缝硌着骨头。他能感觉到身后那些砖石的寒气,正透过湿透的、贴在皮肤上的汗衫,一点点地往里渗。祠堂里人挨着人,老人孩子妇女挤在相对干燥的角落里,青壮年男人们则大多靠在门边、窗边,警惕地望着门外还在哗哗落着的牛毛细雨。低低的呻吟,孩子压抑的哭啼,男人粗重的喘息,老人念佛的喃喃,在混浊的空气里混响着。一道摇曳的微弱烛光不知从哪个角落亮起,映照着一张张惊魂未定、被雨水和恐惧揉搓得异常憔悴麻木的脸。
没人说话。只有门外持续不断的雨声,像是永无止境的催眠曲,又像是无形的绳索,勒紧着刚刚经历过生死一瞬的神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灰尘味和刺鼻的汗馊气。
直到一阵突如其来的骚动,在祠堂门口炸开。
“快看!有人来了!”
“是李书记!还有张主任!”
人群像被投入石子的死水塘,嗡地一声炸开了细碎的水花。门口挤着的男人立刻踮起脚,紧张地朝外张望。恐惧还没散去,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绷断那根脆弱的弦。
陈青禾也下意识抬起了眼。
祠堂老旧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了一条更大的缝隙。刺眼的天光混合着潮湿的水汽涌了进来,随即又被门前密密麻麻的人影挡住大半。
李卫国瘦高的身影立在门口最前方。他已经洗去了脸上的泥污,也换下了那身几乎糊满泥的旧中山装,只穿着一件干净的、洗得发白的白布褂子,袖口挽着,露出精瘦的手腕。但他那张布满沟壑的脸,在背光的环境下,显得比之前更加刻板、肃杀。浑浊的眼睛微微凹陷着,里面像是两洼沉寂多年的深潭,看不到丝毫灾后应有的悲痛或关切,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沉静。那目光如同无形的探照灯,缓缓扫过祠堂内拥挤的人群,每掠过一片区域,那里的声音就自动压低一分,最后整个祠堂都陷入了一种屏息的、被巨大压力笼罩的死寂。
张爱国站在李卫国侧后方半个身位的地方,脸上努力挤出的那一丝“慰问”的微笑简直比哭还难看。他身上的干部服还沾着泥点,虽然擦过,但前襟一块深色的污渍特别醒目。他手里还拿着个小本子和半截铅笔,一副要做记录的样子。
“乡亲们……” 张爱国清了清嗓子,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一点,但明显底气不足,有些发飘。他看了一眼李卫国雕塑般的侧脸,像得到了默许,声音提高了一点:“……天灾无情!但我们石壁人,压不垮!李书记刚才亲自冒雨沿路去看过了!咱们乡政府损失不大!房屋都还在!最重要的是……”他声音陡然拔高,试图营造出一点希望的调子,“咱们乡亲们的命,大都保住了!这已经是山神保佑了!”
底下鸦雀无声。没人应和这句空洞的安慰。角落里传来压抑不住的啜泣声。一个老人用力咳嗽起来。
张爱国有点尴尬,喉结滚动了一下,赶紧低下头翻他那小本子:“…那个…乡里正在紧急统计各家损失情况!谁家房子塌了,哪家的猪、牛走丢了淹死了,都要报上来!国家会酌情补贴!大家伙先安下心!有党和政府呢!”
没人接腔。大家沉默着,眼神麻木空洞。登记损失?补贴?对刚刚失去家园亲人甚至差点丢了命的人来说,这些遥远得如同天边的星星。空气沉甸甸的,像灌满了铅。
就在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死寂中。
一道带着浓重哭腔的干哑嘶喊,从祠堂靠前的位置猛地炸开!
“天杀的贼老天啊!!!没了!啥都没了啊!俺那三间土房塌得连个门框都没剩!仓里几百斤苞谷都叫泥水卷跑啦!下半年叫俺这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啊!呜哇——”一个瘦得像根竹竿、脸上布满灰土和泪痕的中年男人,捶打着地面,不顾一切地嚎啕大哭起来!哭声中蕴含着彻底崩塌的绝望。
这声悲号像一根丢进火药桶里的火柴。
呼啦啦!祠堂里好几个角落都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哭喊!瞬间连成一片!像是积蓄了太久的洪流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俺娘还在村里!俺跑出来的时候她还在屋里啊——”
“牛!我家的牛啊!开春刚买的耕牛!被那山洪卷得影子都看不见了!”
“地也冲了!明年指望啥活命啊!”
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般疯狂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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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青禾默默地将头抵在冰冷的砖墙上,双眼紧闭,睫毛上沾染着不知是水汽还是灰尘的冰凉湿意。耳朵里充斥着撕心裂肺的哭嚎,鼻端是浑浊发酵的绝望气味。这份沉痛如此真实,如此具体,如此不容忽视地钻进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上辈子那些所谓官场的争权夺利,所谓的不甘和怨恨,此刻都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这才是滚烫的生命底色,是权力根基下挣扎的泥土。
在一片混乱哭声中,张爱国显然乱了方寸,拿着小本子和铅笔,想维持秩序又不知道从何说起,额头上的虚汗又冒了出来。
“安静!!!”
一个比之前所有哭喊都更加清晰、更加暴烈、如同炸雷般的怒吼猛地从祠堂门口吼了出来!
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纯粹到极致的力量!
所有人都被这吼声吓得一窒!哭声瞬间噎住!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声音来源。
不是李卫国,也不是张爱国。
是赵前进!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位人形坦克一样的副镇长已经挤到了李卫国和张爱国的旁边。他高大的身躯像铁塔一样堵在门口的光线缺口处,宽阔的肩膀几乎挡住了门外大半天光。他脸上的泥浆血污早就被雨水冲刷干净,但额头上那道新鲜的、狰狞的伤口已经结了紫黑色的血痂,周围一圈红肿,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烙印,更添几分凶悍。雨水把他卷曲硬朗的胡茬洗得根根分明,如同钢针般立着。他那双铜铃般大的牛眼此刻熬得通红,布满血丝,却没有丝毫疲态,反而燃着一种近乎灼人的、带着煞气的火光!手里还攥着那只没了盖、杯壁坑坑洼洼沾满干涸泥浆的绿色军用搪瓷缸子!
“嚎什么嚎!人还在!祠堂还在!命还在!一个个跟丢了魂似的!” 赵前进的声音如同炸开的铜锣,嗡嗡震响在祠堂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哭嚎的人都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他那双布满红筋的眼睛狠狠扫过全场,仿佛在用眼神抽打每一个被绝望压垮的人。“房子塌了?再垒!粮食没了?有手有脚还能饿死?!哭顶个球用?!给老子爬起来!是爷们的!天亮就跟我下山去扒拉!能救出来的家当扒出来一点是一点!婆娘娃娃的!都给我撑住了!天塌下来压不死喘气的!”
粗野!毫无修饰!甚至带着股土匪式的蛮横!
但这股子源自生命本能的狠劲儿和粗粝的、毫不避讳的直白,却像一根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了那些被恐惧和绝望冻结的心脏上!
祠堂里的悲泣声渐渐低落下去,变成了压抑的呜咽。一种微弱但又真实存在的生命力,被这粗暴的斥骂唤醒。是的,天灾可怕,但最可怕的,是心气儿没了。赵前进的话像刮骨刀,不中听,但刀刀见血,把绝望的泥浆刮开一道口子。
一直如雕塑般沉默的李卫国,几不可察地侧过脸,眼角余光极其短暂地掠过赵前进紧绷的下颌线和他手里紧握着的、缺了盖的搪瓷缸子杯口。浑浊的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评估。
就在这时。
一个微弱的、带着奶气的童音,怯生生地从靠近角落的地方响了起来。
“姆妈…虫虫…飞飞…” 说话的是个扎着羊角辫、满脸污垢的小女孩,紧紧偎在一个面容愁苦的妇人怀里,小小的手指怯怯地指向祠堂顶上一处角落横梁的阴影。
妇人下意识顺着孩子的手指望过去。
昏暗的光线下。
只见那处木头横梁的缝隙边缘。
不知何时,竟然趴着几只湿漉漉、翅膀紧贴着背脊的黑色小鸟!羽毛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显得格外瘦小可怜。它们似乎也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惊吓得不轻,正挤在角落的缝隙里取暖避雨。几只鸟挤作一团,不时发出一两声细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叽叽”鸣叫。
“燕子……”妇人口中喃喃念出这两个字,下意识地搂紧了怀里的孩子。燕子对乡下人来说,向来是家宅平安的象征。只是此刻,这些湿透的避雨燕子,在这惨淡的环境里,添了一份凄凉。
这细微的景象如同投入沉寂池塘的石子,引发了一小片低低的骚动和议论。
“唉…燕子也遭灾了…”
“它们…它们挤在一堆…看着可怜巴巴的…”
“是啊…都湿了,飞不动了…”
角落里有个牙齿漏风的老妪,甚至双手合十,开始小声念念叨叨地祷告起来。
没人有心思深究这几只避雨的鸟。这只是残酷灾难中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然而,陈青禾靠墙的身体却猛地一震!那看似闭目养神的双眼瞬间睁开!眼底一片翻江倒海般的惊涛骇浪!
燕子!?
缝隙!?
挤在一起?!
一个极其遥远、被尘封在记忆深处、几乎像幻觉般的场景碎片,骤然被这几个关键词激活!如同闪电般撕裂混沌的迷雾,带着灼人的电流狠狠刺进他的脑海!
不是清晰的图像!
是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