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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色未褪尽,陆九渊的青衫已染了晨霜。
他立在城南破庙的断墙下,看韩世贞将最后一叠捐银投入火盆,火星子裹着纸灰窜上屋檐,惊得梁间老鸦扑棱棱飞远。
"那莲花印的主子,当真在找新棋子?"韩世贞搓着冻红的手,目光扫过火盆里蜷曲的莲花纹,声音压得极低。
他怀里还揣着那包桂花糖,油纸窸窣作响,像极了昨夜他拆看捐银册时的动静——那行"三日后,运粮至北邙"的小字,此刻正烙在他心口。
陆九渊没答话,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说书用的醒木。
昨夜他在韩宅窗下守了半宿,听着更夫敲过三更,终于等到两个裹着黑斗篷的人影翻墙而入。
他们腰间悬着银鱼坠子,坠子上刻的并蒂莲,与捐银册上的印记分毫不差。
"白莲社的余孽。"他望着火盆里渐弱的火苗,声音像浸了冰碴子,"他们来取捐银册,顺道取你的命。"
韩世贞猛地抬头,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他想起昨夜听见的动静——梁上麻雀扑飞时,窗棂外确实有极轻的脚步声,像猫爪踩过积雪。
"陆先生..."
"去把张小花送回她娘身边。"陆九渊转身要走,又停住脚,"记住,武周的刀不认旧主。"他袖中滑出半块醒木,落在韩世贞脚边,"若再听见莲花印的消息,拿这个去同福客栈找白展堂。"
破庙外的雪突然大了。
陆九渊踩着新雪往城里去,靴底碾碎冰碴的声音里,混着远处传来的铜锣响——是城门口贴了新告示,墨字被雪水晕开,隐约能看见"赵王李元霸"几个字。
同福客栈的门帘被风卷起一角,白展堂正踮脚擦柜台,见陆九渊进来,手一抖,抹布"啪"地掉在地上。"我的亲娘哎!"他弯腰捡抹布时,瞥见陆九渊腰间的血渍,"您这是...又说书说到江湖事了?"
"白莲社的坛主。"陆九渊解下青衫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染血的中衣,"他们不肯招红衣教的下落,我便说了段《武松血溅鸳鸯楼》。"他指节抵着桌面,指腹还沾着未擦净的血,"白大哥,可听说赵王府这两日有动静?"
白展堂刚要答话,窗外突然掠过一道黑影。
是只信鸽,爪子上系着红绸,"扑棱"一声撞在窗纸上。
陆九渊眼疾手快抄住,拆开信笺,墨字力透纸背:"李元霸与明教陆危楼对峙三日,恐生变。"
赵王府演武场的青石板结了层薄冰,映着李元霸手中双锤的寒光。
他披散的长发沾了雪粒,像撒了把盐,眼底的红血丝缠成网——这是他与陆危楼对峙的第三日。
"明教教主,就这么耗着?"李元霸的声音震得檐角冰棱簌簌落,"你要我手里的《武穆遗书》,我要你明教的圣火令。"他金锤在掌心转了个圈,"今日要么你我分个胜负,要么..."
"赵王耐性倒是好。"陆危楼立在五步外,玄色大氅被风掀起,露出腰间半枚圣火令,"只是这演武场的雪,够不够埋两具尸首?"
李元霸突然笑了。
他肌肉虬结的手臂青筋暴起,双锤交击,火星子溅在冰面上,"老子忍够了!"话音未落,双锤已挟着千钧之力砸向地面——青石板"咔嚓"裂开蛛网般的纹路,积雪被震得腾空而起,像突然炸开的云。
明教众高手早有防备,十二金刚手持降魔杵围上来,圣火使挥着赤焰刀从左侧包抄。
李元霸却不硬接,金锤旋转如轮,带起一阵狂风,竟将围上来的众人掀得踉跄。
他趁势跃起,双锤在头顶急旋,借着力道腾空而起,真如流星般划破天际!
"追!"陆危楼瞳孔骤缩,圣火令在掌心攥出红印。
明教众人望着那道越飞越高的身影,一时竟忘了动作——谁能想到,这看似笨拙的金锤,竟能当飞鸢的线轴使?
李元霸的笑声混着风声传来,震得演武场的旗幡猎猎作响。
他掠过城墙时,金锤带起的气流掀翻了茶棚的遮阳伞,卖糖葫芦的老汉望着那道黑影,举着糖葫芦的手半天没放下:"我的娘哎,这是哪路神仙?"
陆危楼望着天空中渐远的黑点,指节捏得发白。
他摸出怀里的圣火令,冷铁贴着皮肤,像块化不开的冰——方才李元霸腾空那刻,他分明看见,金锤柄上刻着一行小字:"借势破局,当如转石于千仞之山。"
这字...倒像极了哪个说书人的笔锋。
陆危楼望着天际渐远的黑点,喉结剧烈滚动两下。
圣火令在掌心硌出深痕——那行刻在锤柄上的小字,横折钩挑间带着三分市井说书人的随性,七分兵法策论的凌厉,分明是陆九渊前日在醉仙楼说《孙子兵法》时,随手写在桌案上的批注。
"追!"他突然甩袖震落肩头积雪,玄色大氅翻卷如墨云,"李元霸借锤劲腾空,最多撑半柱香便要坠地!
十二金刚走左翼,圣火使带三旗教众包抄右翼,若他坠在山林,立刻用烟火示警!"
十二金刚的降魔杵重重磕在冰面上,震得四周雪粒簌簌落下。
圣火使秦无炎反手抽出背后赤焰刀,刀身嗡鸣间已掠出十丈:"教主放心!
那夯货就算长了翅膀,也得落回地面喘气!"
明教众人如潮水般涌出演武场,靴底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惊飞了檐下寒鸦。
陆危楼刚要提气跟上,眼角余光突然扫过廊下阴影——那里立着个穿猩红绣金袍的人,面具覆面,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正慢条斯理地把玩着半枚血玉耳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