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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都城西醉仙居的木楼梯被踩得吱呀响,傅君婥的绣鞋尖先撞进雅间,月白裙角带起一阵风,吹得案上茶盏轻晃。
她腰间鱼肠剑的流苏扫过门框,"当啷"碰出半声脆响。
"陆先生昨日说'元神出窍可御空千里',"她双手撑在八仙桌上,眉峰挑得像把短刃,"我在终南山守了三夜,连只会腾云的鸟都没见着。"
于睿的道袍后襟跟着卷进来,他伸手按住师妹的肩,袖口露出半张黄符——是方才跑急了从袖袋里滑出来的。
纯阳宫弟子向来讲究清修,此刻额角却挂着薄汗:"傅姑娘莽撞了。
陆先生说的'元神',应是指先天一气...不过..."他目光扫过陆九渊案头那卷信笺,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道冠上的玉清纹,"可您昨日说的运功口诀,倒和我纯阳《紫霞功》有三分像。"
陆九渊捏着茶盏的手顿了顿。
窗外穿堂风掀起信笺一角,露出"扬州已达"四个小字——正是方才信鸽送来的,李元霸将密信送抵的确认。
他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再抬眼时已带了三分笑意,檀香扇"啪"地展开,扇骨上银杏叶的纹路在阳光下泛着暖光:"两位可知,说书人最讲究'虚七分,实三分'?"
傅君婥的鱼肠剑"嗡"地轻鸣半寸,被她反手按了回去:"您这虚的也太狠了!
昨日听书的老秀才说要学元神出窍去看女儿,今早从城墙垛子上摔下来,腿都折了!"
"那是他贪心。"陆九渊摇着扇子起身,檀香混着窗外槐花香漫过来,"真要元神出窍,得先练到'炼神返虚'的境界。"他指节叩了叩于睿袖中若隐若现的道符,"就像纯阳的五雷正法,没十年火候,画出来的符不过是黄纸墨痕。"
于睿的道符"刷"地滑落在地。
他蹲身去捡时,瞥见陆九渊腰间悬着的半块玉牌——纹路竟与纯阳藏经阁的禁碑相似。
喉结动了动,终究没问出口,只将道符攥得发皱:"那...您说的'毁天灭地剑二十三'?"
"那是实的。"陆九渊的声音突然低了,像秋夜落进古井的石子,"二十年前,有位剑修在剑冢悟剑,引动天地灵气聚成剑气。
他出剑时,山崩了半座,江断了三里。"他指尖划过自己眉骨,"那剑气留在他眉心,至今未散。"
傅君婥的茶盏"当啷"掉在地上。
她蹲身去捡时,发间银簪滑落,露出耳后一道淡疤——是三年前被嵩山派追砍留下的。"这...这剑修是谁?"
"说了是故事。"陆九渊弯腰替她捡起茶盏,指腹擦过她耳后疤痕时微不可察地顿了顿,"不过..."他重新坐回椅中,扇尖挑起案上信笺,"两位若真想见世面,五月初三去江都看水战吧。"
于睿忽然抓住他手腕。
纯阳弟子的手因常年画符而沾着朱砂,此刻却凉得像块玉:"您方才用的内息流转之法,分明是我纯阳...不,是我大师兄谢云流改良过的《太虚剑意》。"他耳尖泛起薄红,声音轻得像飘在茶雾里,"大师兄十年前失踪,您...您可曾见过他?"
陆九渊望着他发亮的眼睛,想起李元嘉袖中那片银杏叶。
他抽回手,檀香扇掩住半张脸:"我师父说,他无名无派,只爱听故事。"
楼下更夫敲起三更梆子。
傅君婥忽然起身,裙角扫落案上茶盏:"我去后院看看马。"她出门时撞得门框作响,却在转角处停住,背贴着墙听雅间动静——于睿还在追问谢云流的下落,陆九渊的声音低了,像在说什么秘辛。
同一时刻,神都北城的赵王府外,窦青正捏着袖中请柬。
月光被云遮住大半,门楼上的灯笼晃得他眼晕。
他紧了紧玄色披风,靴底碾过片银杏叶——和陆九渊扇骨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窦公子。"门房的灯笼突然凑过来,光照得他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王爷在偏厅候着。"
偏厅的门虚掩着,漏出一线光。
窦青推开门时,喉结猛地哽住——赵王李元霸坐在主位,韩王李元嘉竟也在左下首,两人面前各放着杯冷茶,茶盏里浮着片未沉的银杏叶。
"窦家主说你最擅走夜路。"李元霸的声音像块磨了十年的铁,"可敢替本王送封信?"
窦青的手在披风下攥成拳。
他看见李元嘉腰间的玉佩——今早还在李元嘉身上,此刻却躺在案头,玉面沾着泥,像是被摔过。"不知...是送与何人?"
李元霸指节叩了叩案上信匣。
匣身雕着双龙抢珠,火漆印着个"韩"字。"明日辰时,韩王府。"他突然笑了,在阴影里像只盯着猎物的狼,"窦公子可知,陆九渊为何总摇银杏扇?"
窦青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接过信匣时,指尖触到火漆未干的温热——像血。
"回去吧。"李元嘉端起茶盏,杯底压着半片银杏叶,"记得...莫要让陆先生的故事,少了这一环。"
窦青退出门时,门灯突然被风吹灭。
他摸着黑往巷口走,袖中信匣硌得肋骨生疼。
转角处,他看见个穿青衫的身影倚着墙,摇着把檀香扇——扇骨上的银杏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窦公子这是..."陆九渊的声音像春夜细雨,"去听故事?"
窦青的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话。
他加快脚步,却听见身后传来扇骨轻敲青石板的声响,一下,两下,和他的心跳撞在一起。
更夫的梆子声又响了,这次是四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