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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者踉跄退了三步,雪地在他脚下裂开蛛网般的冰纹——这一拳竟将他护体罡气冻出了裂纹。
"好冷的拳!"苏梦枕握紧悲风刀,指节发白。
他看见楚相玉大氅边缘结了层冰碴,连睫毛上都凝着细小的冰晶。
这等寒劲他只在塞北极渊听过传说,不想今日见了活的。
红袖神尼的佛珠在掌心攥得发烫。
她分明感知到,陆九渊的内劲里混着说书人特有的韵律——起承转合,刚柔并济,竟将武学招式说出了书场里"抖包袱"的巧劲。
佛门讲"因缘和合",此刻她突然懂了,这或许就是陆九渊的"道"。
陆九渊没看楚相玉。
他解下腰间玉瓶,倒出颗朱红药丸,托在掌心焐了焐,才轻轻撬开谢卓颜的唇。
药汁入喉的瞬间,谢卓颜咳了两声,碎冰似的血沫里竟裹着丝绿意——那是续命丹特有的青芝香。
"肺叶碎了七片。"陆九渊指尖搭在她腕脉上,声音轻得像怕惊着雪,"但保住命了。"他抬头时,眼尾的笑意褪得干干净净,"楚先生,该算账了。"
楚相玉的拇指摩挲着剑柄。
他活了六十年,头回在小辈眼里看见这种眼神——不是热血,不是仇恨,是看账本时的冷静,像在算这一剑该收多少利息。
"你是谁?"他问。
"说书人。"陆九渊解下外袍搭在谢卓颜身上,青衫下露出半截醒木,"说过《天龙八部》《多情剑客无情剑》,今日想说说...天人境强者的脑袋,值多少书钱。"
楚相玉笑了。
他的笑震落肩头冰碴,锈剑突然爆发出刺目寒光:"有意思。"他踏前一步,积雪在脚下炸成雪雾,"那你且说说,你这张嘴,挡不挡得住我的剑?"
话音未落,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凝固。
苏梦枕感觉呼吸一滞,像有块无形的巨石压在胸口。
他看见陆九渊的青衫无风自动,发梢结了层白霜;楚相玉的锈剑则冒出缕缕黑气,那是罡气凝聚到极致的征兆。
城楼上的杨业握紧佩刀,二十万大军的喊杀声突然远了,天地间只剩这两人的气机在撕扯。
"当年李寻欢用例不虚发的小李飞刀,破了百晓生的兵器谱。"陆九渊的声音混着冰碴碎裂的轻响,"今日我用这张说过三千故事的嘴,破你这把锈剑。"
楚相玉的剑动了。
不是劈砍,是刺。
剑尖裹着黑紫色罡气,快得像道闪电,直取陆九渊咽喉。
陆九渊没躲,他抬手,指尖点在剑脊上——正是方才弹剑的姿势。
"叮——"
金属交鸣震得众人耳膜发疼。
楚相玉的剑竟被这一指震偏三寸,擦着陆九渊脖颈划过,在青衫上割出道血痕。
他瞳孔里的戏谑终于褪了,取而代之的是警惕:"你...练的是说书评书的劲?"
"说书人要会抑扬顿挫。"陆九渊抹了把颈间血珠,笑意里带着刀,"打人也要分轻重缓急。"他踏前半步,鞋跟碾碎脚下冰棱,"楚先生,方才那一拳是起,这一指是承。"他的眼神突然冷如深潭,"接下来...该转了。"
楚相玉突然感觉后颈发凉。
他这才惊觉,方才陆九渊的天霜拳、喂药、搭话,竟全是在丈量自己的气机——像说书人翻书时的手指,一页页翻过去,把对手的破绽看得清清楚楚。
"你到底..."
"该合了。"陆九渊打断他。
天地间的寒意突然暴涨。
楚相玉看见陆九渊身后浮起半透明的书简虚影,每一页都写着江湖往事:萧峰的降龙十八掌,李寻欢的小李飞刀,甚至还有他当年与谢卓颜师父对决的片段。
那些字迹突然化作光刃,裹着天霜拳的寒意,从四面八方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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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红袖神尼的锡杖"当啷"落地。
她终于明白,陆九渊的武学不是练出来的,是"说"出来的——他把听过的、见过的、书里写的招式,全融入了自己的内劲里,每一招都有出处,却又自成一家。
楚相玉挥剑斩落三道光刃,额角已渗出冷汗。
他这才惊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江湖后辈,而是座活的江湖碑林。
那些光刃里有少林的金刚掌、武当的太极剑,甚至还有他当年败在手下的剑客的绝学——每一道都在提醒他,这江湖,从没有人能真正站在顶峰。
"停手!"他暴喝一声,锈剑插入雪地。
地面裂开丈许冰缝,震得众人踉跄。
陆九渊的光刃在距他三寸处凝住,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咽喉。
"你究竟要什么?"楚相玉盯着陆九渊腰间的醒木,声音里第一次有了动摇。
陆九渊弯腰拾起谢卓颜落在雪地里的剑。
剑刃映出他冷冽的眉眼:"要你明白,这江湖的故事,从来不是由一个人写完的。"他将剑还给谢卓颜,指尖在剑脊上一弹,清越的剑鸣盖过了契丹大军的喊杀声,"更要让所有人知道,说书人一张嘴,既能说尽英雄末路,也能...再写一个天下第一。"
楚相玉的手缓缓按在剑柄上。
他能感觉到,陆九渊身上的气劲还在攀升,像说书人说到高潮时的拍案,震得他耳鼓发疼。
雁门关的城楼上,杨业突然大喊:"契丹前锋到了!"可没人转头——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在雪地里那两道身影上,等着看这场由一张嘴掀起的江湖风暴,究竟能掀翻多少座山。
陆九渊望着楚相玉泛红的眼尾,突然笑了。
他的笑里带着说书人特有的从容,仿佛早已翻到了故事的下一页:"楚先生,方才那套招式,我给它起了个名。"他退后半步,指尖轻点腰间醒木,"叫《说尽天下不平事》。"
楚相玉的锈剑嗡鸣更急了。
他望着陆九渊眼里跳动的光,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第一次站在江湖顶峰时,师父说过的话:"真正的山,不是你脚下的,是你看不见的。"
风卷着雪粒掠过两人之间。
陆九渊的青衫猎猎作响,而楚相玉的大氅,不知何时已被寒意浸透,结上了层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