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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过后的第三日，终南山下了一场细雨。
忘忧居的屋檐滴着水，苏晚正擦拭"惊蛰"剑，忽然听见门外三声轻叩——不是手掌拍门的闷响，而是指尖在门框上弹拨的韵律，清越如琴音。
阿沅小跑着去开门，只见一位戴着青竹斗笠的白衣人立在阶前。雨水顺着他的笠檐滑落，在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店家，可还有‘雪耳羹’？"
来人抬头，斗笠下露出一张清癯的脸。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眉目舒朗，右眼角却有一道细长的疤痕，像是被琴弦所伤。
火塘边的矮几上，李十二解下琴囊。
焦尾古琴露出真容时，崔衍的瞳孔微微一缩——琴尾的焦痕分明是雷火所致，而七根琴弦中，第六弦的位置空着。
"缺了根商弦。"李十二的手指虚抚过琴面，"三年前在剑南道，为救个孩子被山匪的刀劈断了。"
孙思邈斟了杯松针茶推过去："商弦主肺，阁下可是每逢阴雨便气短？"
琴师微笑不语，却从怀中取出一只竹筒。筒中倒出几粒朱红色的果子，形似枸杞却通体晶莹，落在案上发出玉珠般的脆响。
"剑门山的‘响玉莓’，配雪耳羹最是清润。"
子时的忘忧居，火塘里的松木噼啪作响。
李十二将焦尾琴横在膝上，五指虚按琴弦。明明缺了一根商弦，可当他指尖轻勾时，空弦处竟也泛起清越的泛音，在梁柱间悠悠回荡。
"青城山的白猿..."他的声音混在琴音里，像山涧流水般清泠，"每逢惊蛰雷响，就会攀上绝壁采摘‘雷公菌’。"
阿沅抱膝坐在蒲团上，杏眼睁得圆圆的："是不是《酉阳杂俎》里说的，能照见人魂魄的仙菇？"
琴师唇角微扬，右手突然在琴面一拂——"铮"的一声，火塘里的焰苗应声拔高三寸，在空中凝成只猿猴形状。
"三年前我在剑门关行医..."
李十二的指尖拨动角弦，火猿立刻活灵活现地演起来：它蹲在悬崖边，对着闪电举起朵发光的菌子。菌伞透亮如琉璃，照得猿猴胸腹内的五脏六腑清晰可见。
"那夜有个猎户被山魈所伤..."羽弦轻颤，火焰又化作个捂着腹部的人形，"我用雷公菌照见他肝脾间缠着缕黑气。"
苏晚不自觉地摸向自己右腹旧伤——当年在陇西中的那一箭，至今每逢梅雨就隐隐发青。
"后来呢？"崔衍添了块新柴。
火堆"噼啪"炸开颗火星，恰落在琴身空缺的商弦位置。李十二望着那点微光，忽然从怀中取出支竹笛："猎户的儿子为报恩，送了我这个。"
笛身刻着幅微缩的巴山云雨图，其中最高峰处点着个朱砂标记。阿沅凑近看时，笛孔突然飘出缕药香——这竟是支"药笛"，中空处藏着能治内伤的陈年雪胆！
孙思邈的白眉动了动："剑南道的雪胆，需在惊蛰当日采挖才有效。"
五更鸡鸣时，李十二收起古琴。
晨光透过窗纸，照见案几上不知何时多了幅绢画：云雾缭绕的山径上，白猿捧着发光菌子引路，终点是棵被雷劈过的古松，松根处生着丛琥珀色的灵芝。
"三月三..."琴师系紧琴囊，"蜀中有采药节。"
他离去时，斗笠边缘的雨滴正巧落在苏晚手背，冰凉如剑。低头看去，水痕竟隐约显出个"昭"字，转瞬即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