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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陈宪之走时,他又见了一面拦他的“丐帮帮主”。可能是当时没条件或是伪装,这人临了收拾了一遭,当然也没多像样。
他像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头发蓬松凌乱,衣裤皱巴巴的,不过好歹脸洗干净了。一张郁气丧逼脸,眼角有颗小痣。
帅是真的帅,丧也是真的丧。唇角下垂没个笑模样,丧气直从骨头里往外渗。
这人要是出去给人当学徒跑工估计也要被嫌弃散财,他觉得人瞧着眼熟又说不上来,盯了两眼被察觉到,那人施施然抬手跟他打招呼“您老人家走好,我是姜六您记着点。”
礼貌却并不尊敬。一如他被找到时他的态度。
他也终于因着他的提醒想起为什么眼熟,长得像姜七。可能是兄弟,虽然姜七从未提过。
他目不斜视从他身旁过去态度理所当然的不好,上了车他问詹宁斯“查尔斯怎么回事?”
詹宁斯含糊其辞“前线战报说是快回了。”
敷衍之意明显到陈宪之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他有个好习惯别人不愿意说的事也懒得刨根究底。
他刚和温钰闹完一阵懒得在这种时候给自己找不痛快,神色恹恹地靠在窗边。
詹宁斯在副驾驶透过外车窗打量后座的人,刚刚和温钰争吵都比现在有活人气像是什么力气都用完了进入倦怠期,浑身萦绕着郁郁寡欢的气息,灵魂都是松散的,有股霉菌的味道。
他缩在那,闭着眼假寐,像只刚冒出头来的蘑菇。
丧里丧气的,这样的人不讨喜。陈宪之这段时间也确实和讨喜不沾边,但对詹宁斯来说他能每天活着和他见面都要谢天谢地,只要他还在呼吸对他来说都不能再讨喜了。
他只看了一会便收回目光,左右他也只是伺候这位小爷一阵时间,等到查尔斯带人离开他也要回家族去再等分配了。还是希望威廉争气点,只要查尔斯不将人得罪死了但凡他上位念点旧情都能接替养父的位置。
哪像现在不被查尔斯待见派来伺候小爷——也不对。他转念一想,可能是挺受待见才能来陈宪之面前露脸。
虽然不是个好活计胜在清闲,陈宪之又没有闲心刻意刁难,比在查尔斯面前随时担心小命没有自在多了。
他回神视线重新瞄向前方未等看清路况,眼前便一阵天旋地转驾驶座的司机猛打方向盘车飞了出去,詹宁斯条件反射抓着门边稳住身形,身子往驾驶位的方向靠。
好在一阵急刹后并未造成惨剧,车头撞进一处商店的玻璃窗内,前视镜尽数崩裂对于跟着查尔斯体会过枪林弹雨的危险人士来说不算什么,只是脸上多了几道划痕。
他先将头撞到方向盘上,脑袋血流不止的司机抓起来“活着没有?别装死。”
司机骂了句脏话便被确认他无碍还有人开车的詹宁斯毫不留情抛开,“陈先生,您还好吗?”
他向后张望,看见那人煞白的脸色和眼中的惊恐松了口气的同时竟然有些诡异的欣慰,好在还没有完全想死哈,只道怕还能救。身上没什么伤口,估计只是动静有点稍微大了,人惊吓到了。
他在心中记下让庄园医生回去帮忙看看,口头上殷切道“您可有不适?要不要改路去医院。”
陈宪之皱眉扫了眼被巨大动静吓得躲远而今又怒气冲冲过来的店长以及外面逐渐凑起的人群满心烦躁,不用想也知道要应付难缠的租界警察。
詹宁斯看他皱眉就便也没要求他回应,四下打量确认人没事就让他先等在里面然后推门下去和店主商量赔偿,店员出去驱散围观的群众。
詹宁斯礼貌淡定的神情和店主殷切到让人不适的热情落到陈宪之眼中,车窗将他们本就不大的交谈声彻底弱化,他只能依靠猜测判断他们的交谈内容。
大抵是詹宁斯许诺了一个十分丰厚的赔偿完全消解了店长的愤怒,甚至让他将姿态放得很低。
因为他讨厌麻烦,所以詹宁斯选择了能最快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将态度和报酬能放到最好。
前排司机的透出的血腥气让他心烦气躁,这种情况下将人轰出去未免过于冷漠和不妥。
于是将心底的烦躁忍了又忍后推开车门撇脸避开詹宁斯惊讶的视线扯紧身上的外套快步离开。
詹宁斯脸色微变想到他刚刚不稳定的情绪不甚放心匆匆交代了地址让店主到时候过去解决顺便照顾一下司机然后匆匆追上去。
“先生!陈先生!——”
“这位仁兄咱们家少爷不乐意理你没瞧见吗?”
詹宁斯推了推眼镜拧眉看着吊儿郎当的男人不甚标准的雅言透露出明显的敌意“流浪汉先生你来做什么?”
男人手上拎着个冒着热气饼,乱糟糟的前额发遮住了左眼仅剩的那一只往后看了眼步伐未曾停顿的人。
语调格外不耐烦“阿呀,你这种奴隶还有心情来嘲讽我吗?我以为你这种人要时刻思索怎么为主人献身呢。”
詹宁斯没兴趣在这里和他扯,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陈宪之身上,他可不像这家伙一样有眼线跟着,万一出点什么事他不好跟上边交代。
“就算这样跟先生你也没关系。让开。”
姜六挡在他面前寸步不让咬着饼说“少爷想自己待着,别碍事洋狗。”
詹宁斯眯起眼迅速在大脑里构思对策,他现在就一个人姜七那边可不一定,他们东方人就是喜欢以多欺少。现在硬碰硬毫无疑问是不明智的,他对陈宪之单独待着是没有意见的,所以在能确保陈宪之的安全情况下他完全可以默认。
至于他们强行把人带走他是不担心这一点的,就刚刚吵的那一架来说陈宪之落到他们手上能嘎嘣一下死过去。而且这哥肯定毫不犹豫的动手,本来就不太想活要是不顺着他惹烦了八成要出事。
“有人跟着?”
姜六打了个哈欠明显没把他的问话当回事“少爷喜欢怎么样咱们就怎么安排的。洋大人也不用送了等少爷心情好了愿意见谁自然会去见。”
他的视线随着那个踉跄急促的背影远去,于是不再理会强做绅士礼貌的洋人,抬步向着那人相反的地方离去。
跟着保护可不是他的职责范围,跟上去才要坏事,他玩跟踪能被陈宪之一眼锁定,不是他说陈宪之像个人形扫描仪似的,一打眼就能找到视线存在感最强那个。
所以为了让同僚们的任务顺利,不沾边的2最好还是悠闲享受自己的假期时光。
其实他不理解,他想不明白,明明享受着所有优待的人却保持着这样一副时刻会崩溃的情绪,压抑紧绷像是随时会崩断的琴弦在承受不住压力后——砰地一声将围在他身边的所有人炸掉。
高位上的人无病呻吟,尘埃里的人苦苦求生。
陈宪之拢着外套在海岸上行走,昂贵的皮鞋渗进了沙子,他在那些人怪异的眼神下脱掉它们赤脚行走。
湿冷阴凉的风裹过情绪上头的脸,清醒的大脑没有回来反而让体内暴躁的情绪愈演愈烈,他迫切的需要毁坏一些什么来控制自己。
陌生的环境让他内心的不安和恍然扩大,内心的压力像是要把他窝藏在心底躲藏的龌龊都压碎。
越和人生活下去就越容易发现他和他们彼此有多不适应,他的怪异和异端越来越显现。他已经——不能再尝试装成一个正常人一样融入他们的生活中,好似曾经玩笑似的打趣在逐一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