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粘稠、冰冷、带着铁锈与无尽衰亡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间里。云黯蜷缩在自身阴影勉强撑开的球形领域内，薄如蝉翼的影界壁障之外，是翻涌不息、如同亿万活物汇聚而成的猩红雾气——战煞。它们无声地啃噬着、消融着影界的力量，每一次触碰都带来灵力的疯狂流失和骨髓深处被抽吸般的刺痛。
“滋…滋啦…”细微却令人牙酸的腐蚀声不绝于耳，影界光幕肉眼可见地黯淡、稀薄下去。
神魔战场碎片。这里的时间仿佛凝固在毁灭的最后一刻。抬头望去，天穹被一柄庞大到超乎想象的断剑占据，断裂处参差狰狞，剑身布满锈蚀与干涸的暗红，仅仅是凝视，便有无数金铁交鸣、生灵哭嚎的幻音直冲识海。脚下，森白或漆黑的巨大骨骼层层叠叠，铺满了整个视野，一直延伸到地平线血色的尽头。有人族修士保持着怒吼挥剑的姿态，被石化的瞬间永恒定格；有狰狞的魔物骸骨利爪深深嵌入对手的胸膛，一同化作冰冷坚硬的雕塑。空气粘稠如血池，弥漫着亘古不散的硝烟、硫磺、腐烂与一种更纯粹、更暴戾的东西——亿万生灵陨灭前凝聚的、永不熄灭的战意威压。这股威压无处不在，沉重地碾磨着闯入者的肉体和神魂，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沙砾。
云黯背靠着一根斜插入地的巨大肋骨，半透明化的左臂皮肤下，星辰脉络正疯狂闪烁，艰难地抽取着这片死寂天地中稀薄到近乎于无的游离能量，补充着影界的消耗。右半边身体，魔纹在颈侧若隐若现，带来灼烧与冰寒交替的痛楚。他剧烈喘息，每一次吸气都感觉肺叶被无形的战意针尖刺穿。
就在这时，影界壁障猛地向内剧烈凹陷，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片浓郁得化不开的猩红战煞，竟凝聚成一只巨大的、布满血丝的眼球轮廓，死死“盯”住了屏障内的云黯！
压力陡增！影界的光泽瞬间灰败，边缘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痕。云黯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红，强行催动丹田内至宝碎片与虚空晶石融合的核心，一股微弱的星辉与空间涟漪强行荡开，堪堪稳住即将崩溃的屏障。
“战…意…”一个宏大、沉闷、仿佛无数声音重叠在一起的低吼，直接在云黯的识海深处炸响。那声音带着无尽的杀戮渴望和审视的冰冷，“卑弱…蝼蚁…何敢…踏足…英灵…埋骨…之地？”
随着这精神层面的咆哮，前方数十丈外，堆积如山的骸骨轰然炸开！猩红的战煞如同找到了核心，疯狂汇聚、凝实。
一尊顶天立地的巨魔虚影拔地而起！
它由最纯粹的战意和煞气构成，轮廓模糊却散发着屠戮万物的凶戾。虚影手中，握着一柄同样由猩红战煞凝聚而成的巨大战斧，斧刃上流淌着粘稠的暗红光芒，仅仅是存在本身，就让周围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巨魔虚影空洞的“眼窝”转向云黯，无形的压力瞬间暴涨十倍！
“战意…不灭…传承…通行…”重叠的低语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否则…化为…此地…养分…”
巨斧缓缓抬起，指向云黯。没有实质攻击，但那凝聚了亿万战魂怨念的意志冲击，如同无形的巨浪，狠狠拍打在云黯的神魂之上！他眼前一黑，无数战场厮杀的惨烈景象碎片般涌入脑海——刀剑入骨、法术爆裂、魔物嘶吼、同袍殒命…绝望、恐惧、愤怒、不甘…种种负面情绪如同毒蛇，疯狂啃噬他的意志。
“呃啊！”云黯双手抱头，身体因剧烈的精神冲击而痉挛，半透明的左臂上星辰脉络狂乱闪烁，右半身的魔纹也骤然亮起，仿佛两种力量都被这纯粹的战场意志所刺激、激发。他死死咬着牙，牙龈渗出血丝，强行守住识海最后一点清明。
“继承…战意…”巨魔虚影的声音如同擂鼓，震得他神魂欲裂，“轮回…战场…绝境…不灭…证明…资格！”
最后一个字落下，不等云黯有任何反应，那猩红的巨斧虚影猛然劈下！目标并非他的身体，而是他身前的地面。
轰——！
一道由纯粹战意与煞气构成的、深不见底的猩红裂隙在云黯脚下豁然张开！一股无法抗拒的庞大吸力瞬间攫住了他。影界应声破碎，他整个人如同坠入血色的旋涡，视线被无尽的猩红与混乱的战场碎片彻底淹没。意识在狂暴的拉扯中，向着时空的深渊急速沉沦……
* * *
冰冷刺骨的雨水混合着粘稠的血浆，劈头盖脸地砸落。
沉重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呻吟在耳边交织。
云黯猛地睁开眼，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直冲鼻腔。他发现自己正半跪在冰冷湿滑的城墙上，身披沉重残破的铁甲，甲叶缝隙里塞满了凝固的黑色血块。左手死死握着一柄卷刃的厚背战刀，刀身布满了豁口，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右臂传来钻心的剧痛，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斜贯小臂，皮肉翻卷，鲜血正汩汩渗出，顺着冰冷的雨水流淌。
“将军！将军！您怎么样？”一个满脸血污、头盔歪斜的年轻士兵扑到他身边，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哭腔，“东…东城楼…快守不住了！那怪物…那怪物要上来了！”
云黯的意识还有些模糊，属于“林影”或“夜枭”的记忆被强行压制，一股属于“周烈”——这座磐石城守将——的悲愤、绝望与死战不退的决绝情绪，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里翻腾、咆哮。
他甩了甩昏沉的头，顺着士兵惊恐的目光望去。
城墙之外，是地狱般的景象。
无数形态扭曲、散发着硫磺恶臭的魔物如同黑色的潮水，悍不畏死地冲击着摇摇欲坠的护城大阵光幕。光幕在魔物疯狂的撕咬和撞击下，明灭不定，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更远处，大地在震颤！一头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阴影正缓缓逼近！
那是一只形似巨龟的魔物，背甲高耸如同移动的山丘，上面布满了狰狞的骨刺和流淌着岩浆的裂纹。每一次沉重的脚步落下，都让大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它的头颅像蜥蜴，却长着三只猩红的竖瞳，冰冷地凝视着这座顽抗的城池。巨口开合间，暗红色的毁灭光流正在其中酝酿、压缩，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威能。
玄龟巨兽！攻城魔械！
“吼——！”一声沉闷如雷的咆哮从巨兽口中爆发，它背甲上最大的那道岩浆裂痕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下一瞬，一道直径超过十丈的毁灭光柱，如同天罚之矛，带着焚尽万物的恐怖高温，狠狠轰击在护城大阵最薄弱的一处节点上！
轰隆——！！！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整个磐石城都在这一击下剧烈摇晃！护城大阵的光幕如同脆弱的琉璃，被轰击处瞬间向内凹陷，布满了蛛网般密集的裂痕！刺眼的白光和灼热的气浪横扫城墙，无数士兵惨叫着被掀飞出去，身体在半空中就被高温气化，连灰烬都未能留下。
云黯（周烈）被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掼在冰冷的垛墙上，口中喷出一股滚烫的鲜血。他挣扎着抬头，透过弥漫的硝烟和蒸腾的水汽，看到那光柱轰击点的正下方，地面诡异的塌陷了一块，形成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凹坑。那凹坑周围，残留的阵法符文光芒极其紊乱，如同风中残烛。
就是那里！一个极其微弱、属于前世盗圣云黯的敏锐直觉，如同闪电般刺破周烈将军绝望的迷雾！那凹坑深处，隐隐透出一丝与整个庞大护城大阵格格不入、却又异常稳固的能量波动——是阵眼！一个深埋地下、作为整个大阵能量转换枢纽的核心阵眼！它本该坚不可摧，但巨兽毁灭光柱的恐怖能量似乎引发了地脉的瞬间偏移，加上大阵本身的超负荷运转，竟让这隐藏至深的节点暴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破绽！
“掩护我！”云黯（周烈）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声音嘶哑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他猛地将卷刃的战刀狠狠插入城墙石缝，借力站起，不顾右臂撕裂般的剧痛，一把扯下背后破烂的披风，狠狠扎紧血流不止的伤口。属于盗圣的冷静算计与周烈的悍勇血性，在这生死绝境中竟开始奇异地交融。
他猛地将身边一个装满火油的陶罐踢向扑上城垛的几只利爪魔，火星迸溅，瞬间燃起一片火墙。趁着魔物尖啸后退的刹那，他如同最灵巧的狸猫，身体紧贴着被光柱余波震得滚烫的城墙垛口，在弥漫的硝烟和混乱的人影魔影中急速穿梭。阴影跳跃的本能仿佛烙印在灵魂深处，即使顶着周烈沉重的躯壳，他每一次闪避、每一次矮身翻滚，都精准地卡在视觉的死角和魔物攻击的间隙。雨水、血水混合着泥浆沾满全身，冰冷的铁甲摩擦着伤口，每一步都伴随着钻心的剧痛，但他眼中只有那个城墙下方、魔物潮水边缘的黑色凹坑！
近了！更近了！
城墙下魔影憧憧，腥风扑面。云黯（周烈）深吸一口气，混杂着血腥与硝烟的空气灌入肺腑，如同点燃了最后的薪柴。他猛地蹬踏在一块突出的、被轰塌的城砖断口上，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下方那魔物相对稀疏的凹坑区域俯冲而下！
“拦住他！”魔物中响起尖锐刺耳的嘶鸣，显然有高阶魔物察觉了他的意图。几只速度奇快的影蝠魔尖叫着，化作数道黑线，利爪撕裂雨幕，直取他的后心与咽喉！
千钧一发！云黯（周烈）身在半空，无处借力。右臂的剧痛和沉重的铠甲让任何复杂的动作都成为奢望。然而，属于盗圣“千幻手”那千锤百炼的、对力量细微掌控的本能瞬间接管！他左手手腕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一抖，那柄卷刃的厚背战刀竟脱手飞出，打着旋儿，带着呜咽的风声，并非斩向魔物，而是精准无比地砸向侧面一具被丢弃在泥泞中的重弩残骸！
“当啷！”一声脆响！
弩臂被战刀砸得猛地一翘，一根卡在机括中、沾满泥血的备用弩矢被这股巧力骤然弹射而出！弩矢化作一道微弱的乌光，速度却快得惊人，噗嗤一声，精准地贯穿了一只影蝠魔的头颅！尸体坠落。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另外几只影蝠魔的攻击轨迹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就是这不足十分之一息的间隙！
云黯（周烈）的身体重重砸落在泥泞之中，距离那黑色凹坑只有不到五步之遥！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他根本来不及喘息，手脚并用，如同濒死的野兽，在泥泞和魔物的利爪缝隙中向前拼命翻滚、爬行！冰冷的污泥灌入口鼻，魔物腥臭的涎水滴落在脖颈，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浓烈。
三米…两米…一米！
终于，他沾满泥血的手掌，狠狠按在了那散发着紊乱能量波动的凹坑边缘！
“给我——开！”他喉咙里迸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属于周烈将军最后的气血之力，混合着云黯前世对能量节点那近乎本能的破坏冲动，毫无保留地灌注进手掌！五指如钩，狠狠刺入那因能量冲突而变得脆弱的地面！
噗——！
一声沉闷的破裂声响起，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强行撕裂。一股狂暴混乱的能量乱流从地下猛地喷涌而出！云黯（周烈）首当其冲，整个人被这股能量狠狠掀飞，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抛跌，意识瞬间陷入无边黑暗……
* * *
“杀！！！”
震耳欲聋的咆哮混合着骨骼碎裂的恐怖声响，将云黯从混沌中强行拽回。
他发现自己正仰面躺在一堆冰冷、粘稠、散发着浓烈腥气的废墟之中。视线模糊，剧痛如同潮水般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汹涌袭来。他试图动一下手指，回应他的却是左肩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几乎让他再次昏厥的剧痛。
左臂…没有了。
从肩膀处齐根而断，伤口被某种粗糙的、带着倒刺的兽皮胡乱包裹着，暗红色的血早已浸透了兽皮，在冰冷的空气里凝结成硬块。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臂处的神经，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抽搐。
“呃…”他发出一声痛苦压抑的呻吟，用仅存的右臂艰难地撑起上半身。
入目所及，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这里似乎是一座巨大城市的中心广场，但此刻已彻底化为焦土与尸骸的坟场。残垣断壁间燃烧着熊熊烈火，浓烟遮蔽了本就灰暗的天空。无数穿着简陋皮甲、布衣的战士和民众的尸体层层叠叠，残肢断臂随处可见，鲜血汇聚成小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肆意流淌。
而造成这一切的恐怖源头，就在广场中央！
那是一个身高超过五丈的巨魔！它的皮肤呈现岩石般的灰褐色，布满纵横交错的伤疤，虬结的肌肉如同钢铁浇铸。头颅狰狞，獠牙外翻，一只浑浊的黄色巨眼闪烁着残忍暴虐的光芒（另一只眼似乎被某种利器刺瞎，留下一个黑洞洞的血窟窿）。它手中挥舞着一柄与其体型相称的、布满尖刺和干涸血肉的巨型狼牙棒，每一次挥动，都带起凄厉的破空声和一片血肉横飞！
“吼！”巨魔发出一声震天咆哮，巨大的脚掌猛地抬起，朝着广场边缘一群依托着半堵断墙仍在负隅顽抗的战士踩踏下去！
轰——！
地动山摇！断墙如同纸糊般粉碎，烟尘混合着血雾冲天而起！十几名战士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化作了一摊模糊的肉泥！
绝望！深入骨髓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云黯（或者说此刻附身的断臂战士“石虎”）的心脏。看着那如同移动山岳般的巨魔再次举起狼牙棒，目标赫然是广场另一侧角落里，几个正抱着死去亲人尸体瑟瑟发抖、满脸泪痕的孩子！
“不——！”石虎的意志在云黯识海中发出悲愤欲绝的嘶吼，强烈的保护欲和同归于尽的疯狂念头如同火山般喷发！
云黯的意识被这股狂暴的情绪冲击着，但更深处，一种源自神魔战场碎片、源自他自身半星辰化躯体和魔纹的冰冷感知力，却异常清晰地捕捉到了周围环境中弥漫的东西——浓得化不开的战场煞气！那是无数生灵瞬间惨死时爆发的怨念、恐惧、愤怒与不甘，它们如同实质的黑色气流，在这片修罗场中盘旋、升腾、哀嚎！
这股力量，狂暴、混乱、剧毒，足以侵蚀心智，腐化肉身！寻常修士避之唯恐不及。
但此刻，云黯（石虎）仅存的右臂猛地攥紧！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绝望的阴霾！
“煞气…也是气！”属于云黯的冰冷决断混合着石虎的疯狂战意，在识海中炸响！
他仅存的右手五指张开，不顾一切地狠狠抓向身旁一具被狼牙棒砸碎胸膛的战士尸体旁，斜插在血泥中的半截断矛！矛身冰冷，沾满了粘稠的血浆和脑髓。
与此同时，他强行催动起这具残破躯体里最后一丝微弱的气血之力，不是用来攻击，而是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疯狂地引动、吸纳周围弥漫的浓郁战场煞气！
呼——！
肉眼可见的黑色气流如同受到吸引，瞬间朝着云黯（石虎）仅存的右臂汹涌汇聚！皮肤下的血管瞬间凸起，变得漆黑如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毒虫在里面钻行噬咬！难以形容的剧痛、冰冷、怨毒、疯狂…种种负面情绪如同钢针般刺入他的脑海，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撕碎！
“呃啊啊啊——！”云黯（石虎）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嚎叫，整张脸因剧痛和煞气侵蚀而扭曲变形，眼球瞬间布满血丝，几乎要爆裂开来！
但他右臂的力量，却在煞气的疯狂灌注下，以一种摧残生命本源的方式，被强行拔升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肌肉贲张，青黑色的筋络如同老树盘根般虬结凸起，整条手臂膨胀了一圈，散发出不祥的乌光！
巨魔的狼牙棒，带着毁灭的阴影，已经笼罩了那几个蜷缩在角落、惊恐到失声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