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枭雄独白

第136章 吴班篇——蜀汉孤灯(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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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吴班,蜀汉帐中一个不显山露水的名字。

从荆州初遇关羽时的仰望,到夷陵大火中背负先帝逃亡;

从丞相帐前听令的裨将,到独当一面的镇北将军;

我见证过张苞的陨落,感受过街亭的寒霜,最终在洮阳城下迎来自己的终章。

诸葛丞相的羽扇摇动天下,却摇不动我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执念:

蜀汉的灯火,总得有人用血去续燃——

哪怕我的名字,注定只是史书边角的一粒微尘。

建安二十四年,荆州的秋天来得格外肃杀。我勒住缰绳,胯下战马不安地喷着响鼻,目光越过前面引路的兄长吴懿宽阔的肩背,投向那面猎猎招展的“汉寿亭侯关”大旗。

旗在风中抖动,像一团燃烧的赤焰,灼得人眼睛发疼。旗下那人,身量极高,端坐马上如山岳般沉凝,一身绿袍金甲,在略显黯淡的秋阳里兀自闪耀。他一手轻抚着那把闻名天下的美髯,一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那剑柄古朴,剑鞘深暗,却隐隐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锋锐之气,仿佛只消稍稍出鞘半寸,便能割裂周遭的空气。他正与兄长低声交谈着什么,声音浑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字字都似金铁交鸣。

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这便是关羽关云长!那个水淹七军、威震华夏,令曹魏闻风丧胆的名字!一股难以遏制的热血猛地冲上头颅,脸颊发烫,手心却微微沁出冷汗。我挺直了背脊,唯恐在那双如电的目光扫过来时,显露出丝毫的局促或失仪。兄长回头递给我一个沉稳的眼神,示意我上前。我深吸一口气,催马向前几步,滚鞍下马,动作因紧张而略显僵硬,单膝重重顿在干燥坚硬的泥土地上,抱拳朗声道:

“末将吴班,拜见君侯!”

声音出口,竟比自己预想的要洪亮几分,带着点少年人未经世事的锐气。那高大的身影微微转过来,目光如两道实质的探照灯般落在我身上,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那目光并不凶狠,却带着一种洞穿肺腑的沉甸甸的分量,仿佛能称量出我骨子里究竟有几分勇气,几分成色。我感到自己在那目光下几乎无所遁形,每一寸皮肤都在承受着无形的压力。他微微颔首,并未多言,只从鼻腔里沉沉地“嗯”了一声。

“起来吧,后生。”声音依旧浑厚,听不出太多情绪。

我如蒙大赦,赶紧站起,垂手肃立一旁。他不再看我,继续与兄长谈论着荆州防务、江东动向。那些名字——吕蒙、陆逊、曹操、孙权……从他口中吐出,仿佛带着千钧重担。我竖起耳朵,贪婪地捕捉着每一个字眼,如同干旱的禾苗汲取甘霖。风掠过原野,带来远处军营模糊的号角和操练声,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江水特有的潮湿气息。

这便是我的起点。在这位天神般的人物身后,在这片烽烟四起的荆州大地上。我吴班的名字,渺小得如同尘埃,却在此刻,被这战鼓初鸣的时代卷入了它巨大的漩涡之中。

章武元年,夏末的峡江,空气黏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裹着浓重的湿气与汗味,沉甸甸地压在人胸口。蜀汉大军沿江连营数百里,营寨依着山势层层叠叠,旌旗密布,刀枪如林,本该是恢弘的军威。然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和隐隐的不安,像水底的暗草,在营盘深处无声蔓延。

我时任先锋营偏将,驻扎在靠近前线的几座营寨中。白日里,阳光毒辣地炙烤着山林,蒸腾起氤氲的雾气,视野一片模糊。对面的吴军壁垒森严,却异常安静,只有偶尔的刁斗声和兵器磕碰的脆响传来,透着一种令人心头发毛的诡异。夜里,蚊蚋成群结队地扑向灯火和人脸,营帐里闷热如同蒸笼,兵士们辗转反侧,咒骂着这该死的天气和对面狡猾的敌人。营中弥漫着一股难以消散的汗馊和劣质油脂燃烧的混合气味,令人作呕。

连日来,关于吴军动向的流言如同江面上的水泡,此起彼伏。有人说陆逊怯战,龟缩不出;有人说吴军主力早已悄然转移;更有人私下议论,陛下连营之法,恐非万全。这些声音,像细小的虫子,啮咬着军心。

一日傍晚,我巡营至一处临江高地。夕阳沉入西边连绵的群山,只余下几道血红的残光,泼洒在浑浊奔涌的江面上,将江水染得一片暗红,如同凝固的血块。远处吴军水寨的轮廓在暮色中模糊不清,几点灯火在黑暗中闪烁,像窥伺的眼睛。一阵裹挟着水汽的江风吹来,带着刺骨的寒意,我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皮甲。不知为何,望着那血色的江水和对面沉默的敌营,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猛地攫住了我的心,沉甸甸地坠下去。

我匆匆找到中军帐下相熟的参军,压低声音:“参军,这几日对面的动静,着实古怪。末将观天象,连日酷暑无风,又兼我军依山连营,若吴贼用火……”

参军是个谨慎的老吏,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左右看了看,才凑近低语道:“吴将军慎言!陛下自有韬略。只是……”他犹豫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前几日确有几位老成持重的将军进言,言说连营恐有火患之虞,劝陛下分兵扼守险要,奈何……唉。”他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但那一声叹息里的忧虑,比千言万语更重。

心头的巨石愈发沉重。我默然退出营帐,回到自己的驻地。夜已深沉,营火在无风的空气中笔直地燃烧,发出噼啪的微响。我躺在简陋的行军榻上,甲胄未解,手紧紧按着腰间的佩刀柄。那刀柄冰冷坚硬,却无法驱散心头那越来越浓的寒意。帐外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江水永无休止的呜咽,仿佛某种不祥的预兆在黑暗中低徊。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混沌之际——

“火!火起了!”

凄厉到变调的嘶吼猛地撕裂了死寂的夜幕,如同惊雷在头顶炸开!我一个激灵从榻上弹起,掀开帐帘冲了出去!

眼前的景象,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

东南方向,映红了半边天际!不是一点,不是一片,而是数十条狰狞的火龙,借着夏末干燥的山风和连日暴晒积累的燥热,正以席卷一切、吞噬万物的狂暴姿态,沿着山势,顺着营盘,疯狂地向上游、向蜀军大营的核心地带扑来!浓烟滚滚,如同地狱张开的巨口,翻腾着遮天蔽月。火光照亮了天空,也照亮了无数蜀军士兵扭曲惊惶、绝望奔逃的脸!

“迎敌!列阵!保护陛下!”我嘶吼着,声音在震耳欲聋的爆裂声、惨嚎声、营寨倒塌声中被撕扯得支离破碎。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带着浓烟和皮肉焦糊的可怕气味,令人窒息。火星像暴雨般从空中砸落,点燃了帐篷、旗帜,也灼烧着裸露的皮肤。

我带着亲兵,像逆流而上的鱼,在彻底失控、疯狂奔涌的人潮中奋力向中军大帐的方向挤去。到处都是火焰,到处是倒塌燃烧的营寨木料,到处是浑身是火、翻滚哀嚎的人影。一个浑身浴火的士兵惨叫着撞到我身上,又跌跌撞撞扑向燃烧的江水,瞬间被激流吞没,只留下一缕迅速消散的青烟。脚下的土地被烤得滚烫,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燃烧的炭块。

终于,在一片混乱的火光和浓烟中,我看到了那面熟悉的、已被燎烤得焦黑的龙旗!旗帜下,一个身影被几名浑身烟尘、铠甲残破的侍卫簇拥着,踉跄着后退。正是陛下!他头上的金盔早已不知去向,花白的须发凌乱,脸上沾满烟灰,那身曾经象征无上威严的龙袍被撕裂、熏黑,昔日睥睨天下的眼神,此刻只剩下刻骨的震惊、痛苦,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灰败。

“陛下!”我猛冲过去,和几名侍卫一起,几乎是架住了他沉重而虚软的身躯。他的手臂搭在我的肩上,透过残破的衣甲,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手臂在剧烈地颤抖,带着一种生命被瞬间抽离的虚弱。他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模糊的、带着血腥气的呛咳。

“走!快护陛下往西!”我嘶声力竭地大吼,和侍卫们架着陛下,一头扎进更深的、尚未完全被火魔吞噬的山林阴影之中。背后,是炼狱般的火海,是无数蜀中子弟绝望的哭喊,是帝国雄心被付之一炬的滔天巨响。每一步踏出,都沉重得如同踩在滚烫的烙铁上,烙铁下,是蜀汉气运的余烬。

建兴三年春,成都丞相府的书斋。空气中弥漫着新墨与陈旧竹简混合的特殊气味,沉静而肃穆。我垂手立于下首,目光落在书案后那人身上。

诸葛丞相端坐如松,一身半旧的葛布深衣,洗得发白。他正埋首于堆积如山的文牍之中,手中笔走龙蛇,批阅着来自各郡县和边关的文书。案头一盏清油灯,灯焰稳定地燃烧着,映着他清癯而专注的侧脸,眼窝下是浓重的青影,如同刀刻。书斋内只有笔尖划过竹简的沙沙声,以及灯芯偶尔爆裂的轻微噼啪。这沉静,却比千军万马的喧嚣更令人心生敬畏。

“丞相,南中诸郡急报。”一个沉稳的声音打破寂静。长史杨仪捧着一卷新到的军报,躬身呈上。

丞相搁下笔,接过军报,展开。他的眉头先是微蹙,旋即舒展开,眼中闪过一丝洞察秋毫的了然。他并未抬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军报上,口中却清晰地说道:“吴班。”

“末将在!”我心头一凛,立刻抱拳应声,腰杆挺得笔直。

“孟获恃险复叛,裹挟数洞蛮兵,袭扰永昌、越嶲。其势看似汹汹,然则……”他略作停顿,手指在军报上某处轻轻一点,仿佛点中了敌军命脉,“粮道绵长,人心未附。彼辈所恃者,山林之险与一时之蛮勇耳。汝久在军中,颇知地理。今命你为行军司马,随护军陈到将军,领本部三千健卒,自牂牁道先行,为大军前驱,扫清道路,扼守险隘。切记,南中瘴疠之地,当约束士卒,慎用其力,遇蛮兵,非迫不得已,勿轻启战端。大军随后便至。”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沉稳有力,每一个指令都带着穿透迷雾的明澈。没有激昂的鼓动,只有对敌我形势洞若观火的剖析和冷静到极致的部署。那盏油灯的光芒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动,仿佛蕴藏着无穷的智慧与力量。

“末将领命!”我大声应道,心中那因夷陵惨败而蒙尘的郁结,仿佛被这沉静而充满力量的话语瞬间涤荡干净。一种久违的、名为“希望”的东西,在胸腔里重新点燃。丞相的目光终于从军报上抬起,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仿佛看穿了我此刻翻腾的心绪。他微微颔首,并未多言,只道:“速去整备,不得延误。”

“是!”我再次抱拳,深深一躬,转身大步走出书斋。春日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但比起书斋内那盏孤灯的微光,丞相那平静话语里蕴含的千钧之力,更能穿透迷雾,照亮前路。我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步伐坚定。丞相在,蜀汉的天,就塌不下来。

建兴五年的南中,雨季漫长而酷烈。连绵的雨水将山道泡成了泥潭,每一步下去都深可没膝,粘稠的黄泥死死咬住靴子和马蹄,拔出来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嗤”声。丛林里蒸腾着浓重的湿气,混合着腐烂草木和不知名毒虫瘴疠的腥甜气味,吸进肺里,又闷又沉,像堵着一块湿透的破布。闷热如同巨大的蒸笼,厚重的皮甲贴在身上,早已被汗水、雨水和泥浆浸透,沉甸甸地箍着身体,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灼痛。

“跟上!快!”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和汗水,嘶哑地催促着身后艰难跋涉的队伍。士兵们个个脸色蜡黄,嘴唇干裂,眼神因疲惫和潜在的疫病威胁而显得有些呆滞。沉重的铠甲在泥泞中跋涉,消耗着他们本就被瘴气削弱的气力。不断有人倒下,被迅速抬到临时搭建的、四面透风的简陋棚子里。军医焦头烂额,有限的草药在肆虐的瘴疠面前杯水车薪。呻吟声、咳嗽声,在湿漉漉的密林中显得格外凄凉。

“将军!前哨来报,发现蛮兵踪迹!就在前方山谷隘口处设卡,看旗号是孟获手下洞主!”斥候队长浑身泥水,气喘吁吁地奔来报告,脸上带着急迫。

“多少人?装备如何?地势怎样?”我立刻追问,心弦绷紧。丞相“勿轻启战端”的叮嘱言犹在耳,但道路必须打通。

“隘口狭窄,仅容两马并行。蛮兵约四五百,据险而守,多持藤牌弯刀,少数有弓弩。他们砍伐巨木,堆在路中,又泼了油脂,看来是想死守!”

死守?我眉头紧锁。强攻这种地形,对方占据地利,又有火障,我军兵力优势无法展开,伤亡必然惨重。雨还在下,敲打着树叶,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我看着眼前疲惫不堪、被瘴疠折磨的士兵,又望向山谷方向升起的几缕烟柱,那是蛮兵点燃的篝火。

不能硬拼。丞相的嘱托在脑中回响。

“传令!”我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前锋营就地警戒,弓弩手占据两侧高地,压制隘口,但只射住阵脚,不得冒进!其余各部,随我——绕道!”

“绕道?”斥候队长一愣,“将军,此地山势险峻,密林丛生,并无现成道路可绕啊!”

“没有路,就砍出一条路来!”我的声音斩钉截铁,“选三百健卒,带足斧斤绳索,随我攀越左侧山脊!此地山势虽陡,但林木茂密,正可遮蔽行踪。我们翻过去,绕到他们屁股后面!剩下的人,在此虚张声势,多备锣鼓,佯作强攻姿态,吸引蛮兵注意!”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疲惫的士兵眼中重新燃起一丝亮光。我们甩掉不必要的辎重,只带武器和砍伐工具,如同壁虎般,在湿滑陡峭、荆棘密布的山脊上攀爬。粗粝的藤蔓划破手臂,尖锐的岩石磕碰着膝盖,每一步都险象环生。雨水冲刷着山体,脚下的泥土不断松动滑落。我们互相扶持,用绳索牵引,用身体为同伴开辟落脚点,沉默地在绝壁与密林间开辟一条生路。

不知攀爬了多久,汗水、雨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模糊了视线。终于,我们成功翻越了山脊,悄无声息地摸到了蛮兵营寨的后方。居高临下望去,隘口处蛮兵的身影清晰可见,他们正紧张地注视着前方隘口下蜀军佯攻部队制造的烟尘和喧天的锣鼓声,浑然不觉死神已从背后悄然降临。

“杀!”我抽出佩刀,刀锋在阴郁的雨幕中划过一道寒光!

三百勇士如同猛虎下山,从蛮兵背后高处的密林中狂吼着扑出!箭矢如雨点般率先倾泻而下,随即是雪亮的刀锋!蛮兵猝不及防,瞬间大乱。前方的蛮兵被佯攻部队吸引,后队则被我们冲得七零八落。腹背受敌,斗志顷刻瓦解。那个洞主模样的蛮将还想组织抵抗,被我身旁一名悍勇的什长一箭射中肩膀,惨叫着被亲兵拖走。剩余的蛮兵见主将受伤,更是无心恋战,丢下武器,哭喊着四散逃入山林。

战斗结束得很快。隘口的火障被扑灭,道路重新打通。我站在被雨水冲刷干净的隘口,看着士兵们清理战场,收殓阵亡同袍的遗体。雨势渐小,但天空依旧阴沉。这一仗,我们赢了,以最小的代价打通了进军的关键通道,也初步震慑了那些观望的蛮部。然而,看着士兵们疲惫却强撑着的身影,听着远处山林中隐约传来的蛮兵溃散的哭喊,我心中并无多少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疲惫和对丞相那句“攻心为上”更深的理解。南中的征途,漫长而湿滑,刚刚开始。

建兴六年春,祁山深处。丞相北伐的军令,如同久旱后的惊雷,在蜀中大地激荡。我时任讨寇将军,所部兵马被赋予了一项紧要而艰巨的任务——押运一批至关重要的粮秣军械,自汉中出发,经褒斜古道,务必于大军主力围攻祁山要塞之前,安全送达前军大营。

山路崎岖,蜿蜒于秦岭的千仞绝壁之间。一边是嶙峋陡峭、望之令人目眩的悬崖,一边是深不见底、水声轰鸣的幽谷。狭窄的古道上,车辙深陷,人马行进极为艰难。连绵的春雨让道路泥泞不堪,车轮常常深陷泥潭,任凭士卒和役畜如何奋力推拉,也难以前行寸步。

“一二!嘿哟!一二!嘿哟!”粗犷的号子声在峡谷中回荡,带着力竭的嘶哑。几十名精壮的士兵,赤着上身,露出虬结的肌肉和道道被绳索勒出的红痕,正喊着号子,用肩膀顶着粗大的木杠,奋力推动一辆深陷泥沼的粮车。泥浆没过他们的小腿,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木杠不堪重负的呻吟和沉重的喘息。汗水和泥水混在一起,从他们黝黑的脊背上滚落。

我骑着马,在队伍旁来回巡视,眉头紧锁。抬头望去,庞大的辎重队伍如同一条负重的巨蟒,在狭窄的山道上艰难蠕动,首尾几乎不能相望。骡马的嘶鸣、车轴的吱呀、士卒的号子与催促声交织在一起,嘈杂而焦灼。

“报——将军!”一名风尘仆仆的传令兵策马奔来,脸上带着急色,“前军张将军(张苞)遣快马来催!言道祁山城下攻势已起,箭矢消耗甚巨,急需补充!命我等务必加快行程,最迟三日,粮械必须抵达!”

“三日?”我心中一沉,望向眼前这寸步难行的队伍和泥泞不堪的道路,一股沉重的压力瞬间攫住了心脏。祁山攻坚,箭矢消耗如同流水,没有后续补给,前军攻势必然受挫,甚至可能功亏一篑!可这该死的路……

“传令!”我猛地一勒缰绳,声音在嘈杂中拔高,“各营听令!卸下车上部分非紧要辎重,就地寻稳妥处掩藏,留少量兵丁看守!其余人手,全部去推车!把绳索都拿出来,人拉、马拉,就是肩扛手提,也要把粮车和箭矢给我拖出去!天黑之前,必须走出这片泥沼!”

命令下达,整个队伍爆发出最后的潜力。士兵们咬着牙,将沉重的粮袋、备用帐篷等物卸下,堆放在路边干燥处,盖上油布,留下几个老弱看守。更多的人涌到粮车和箭车旁,粗大的绳索套在肩上、缠在腰上,几十人甚至上百人拖拽一辆车。号子声变得更为粗粝和疯狂,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在山谷间猛烈地撞击、回荡。车轮在泥浆中一寸寸地向前挪动,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士兵们牙关紧咬的闷哼和力竭的喘息。

我跳下马,将缰绳扔给亲兵,大步走到一辆陷得最深的箭车旁。那车上装载着密密麻麻的箭矢,是前线的命脉。“加把劲!”我低吼一声,将粗粝的绳索死死缠在双手上,肩背抵住冰冷的车辕,脚下猛地发力!

“嘿——哟!”周围的士兵见我亲自上阵,发出一声嘶吼,力量再次爆发!

沉重的箭车,在数十人拼尽全力的拖拽下,猛地向前一蹿,终于挣脱了泥潭的束缚!

队伍在极限的压榨下,终于在夜幕完全降临前,挣扎着走出了那段最艰难的泥泞谷地。士兵们横七竖八地瘫倒在稍微干燥些的路边,大口喘着粗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胸膛剧烈的起伏和喉咙里拉风箱般的嘶鸣。汗水和泥浆在他们脸上身上凝固成斑驳的硬壳。我拄着刀,站在队伍前头,望着前方依旧险峻但总算开阔了些的山路,心中并无轻松。三日之期,像悬在头顶的利剑。祁山城下,张苞的催逼,丞相的期望,还有这漫漫长路……肩上的担子,比这秦岭的山峦更加沉重。

建兴七年的冬天,来得格外凛冽。街亭失守的消息,如同极北之地吹来的寒流,瞬间冻结了整个北伐大营的生机。风,不再是风,而是裹挟着砂砾和绝望的刀子,刮在脸上,刺入骨髓。营寨中的气氛沉重得如同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士兵们沉默地收拾着行装,动作机械,眼神空洞,偶尔抬头望向祁山方向,那里只有一片灰蒙蒙的死寂和残破的营寨轮廓。

我站在辕门外,望着大军拔营后撤的滚滚烟尘,心中一片冰凉。那冰寒,并非来自肉体,而是源于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丞相的谋划,数万将士的血汗,陇右三郡刚刚点燃的希望之火……竟因一隅之地的倾覆,尽付东流!这种功败垂成的巨大失落,比当年夷陵烈火焚身时的灼痛,更令人窒息。它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只留下无尽的、沉重的虚无。

中军大帐内,气氛更是压抑到了极点。丞相端坐案后,灯火映着他苍白如纸的脸颊和深陷的眼窝,那里面仿佛盛着整个祁山的冰雪。他手中握着一份薄薄的请罪书,是刚从汉中加急送来的。他久久地凝视着那几行字,手指的骨节因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帐内诸将,皆屏息垂首,无人敢发出半点声响。空气凝固了,只有灯芯燃烧时极其微弱的噼啪声,像是某种东西在无声地碎裂。

终于,丞相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帐下诸将。那目光依旧深邃,却仿佛被抽走了某种支撑的魂灵,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深不见底的悲凉。他的声音沙哑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沉重的磨盘下艰难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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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亭……街亭之失,非战之罪,乃亮……用人不明之过也。”

这句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帐内响起一片压抑的、倒抽冷气的声音。我看见马谡的老部下王平,猛地抬起头,嘴唇剧烈地哆嗦着,虎目含泪,死死盯着丞相,最终却只是重重地垂下头去,肩膀无声地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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