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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外的风卷着沙砾打在帆布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像极了昨夜未歇的厮杀余音。林缚将羊皮地图上的玉珏往南推了半寸，指腹碾过"陉城"二字时，帐帘被亲兵掀开，带着一身寒气的斥候掀甲跪地："将军，北狄使者已在帐外候着。"
林缚抬眼看向帐中烛火，灯花正爆出细碎的火星。他将腰间佩剑解下递给亲兵，剑鞘上镶嵌的七枚铜星在光线下泛着冷光："让他进来。"
北狄使者掀帘而入时带进来的寒气几乎让烛火矮了半截。这人穿一身灰鼠皮袄，腰间悬着柄弯刀，刀鞘上镶着的绿松石在昏暗里像两簇鬼火。他身后跟着的两个随从都按刀而立，靴底沾着的泥块在毡毯上洇出深色的印子。
"南蛮将军倒是比传闻中体面。"使者操着生硬的汉话，嘴角撇出个嘲讽的弧度，"听说前日丢了三座烽燧，还能在这里喝热茶？"
林缚将手中茶盏往案上一放，青瓷盏与木案相击的脆响让使者身后的随从猛地绷紧了肩背。他指了指对面的胡床："我军中规矩，使者带刃入帐者，斩。要么卸刀坐下，要么现在就躺出去。"
使者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还是解下弯刀扔在地上。铁刀坠地时发出的闷响震得毡毯都颤了颤。他落座时故意将皮靴往案几边蹭了蹭，林缚的亲兵正要上前，被林缚用眼神制止了。
"我主说了，"使者从怀里掏出块狼皮卷，"只要你们退出陉城以西，把去年抢的牛羊还回来，再送三千担粮草，咱们就能罢兵。"他将狼皮卷往案上一摔，卷上绣着的苍狼头正对着林缚，"不然的话，下个月就让你们的头颅挂满狼山的树。"
林缚慢条斯理地展开狼皮卷，目光扫过那些歪歪扭扭的狄文。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兵刃碰撞的脆响。使者猛地站起身，手按在空着的腰间："你们想反悔？"
"只是处理些杂事。"林缚指尖在狼皮卷边缘打着圈，"贵主的条件，第三条我应了。"他抬眼时，烛火恰好映在瞳孔里，"粮草可以给，但得用你们手里的东西换。"
使者狐疑地坐下："换什么？"
"上个月你们掳走的两百个汉人百姓。"林缚将茶盏推到使者面前，热气氤氲了两人之间的空气，"还有陉城以北那片草场，你们得退出去三十里。"
"你疯了？"使者猛地拍案而起，皮袄的下摆扫得案几上的竹简哗哗作响，"那片草场是我族过冬的地方，你想让我们冻死在山里？"
"冻死总比饿死强。"林缚从案下抽出本簿册，册子上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你们的人这个月在边境烧了七个村落，抢走的粮食够你们过冬了。倒是那些百姓，再不让他们回家，春耕就要误了。"
帐外的喧哗渐渐平息，亲兵掀帘进来，单膝跪地："将军，西营的巡逻队拿住个想翻墙的探子。"
使者脸色骤变，林缚却像是没看见："按规矩办。"他转头看向使者，眼神里的温度比帐外的寒风还要低，"贵主派你来，是谈条件的，还是来探营的？"
使者攥着拳头，指节泛白："我主说了，百姓可以还，但草场绝不能让。"他忽然压低声音，"我知道你们的粮草只够撑半个月，等到大雪封山，不用我们打，你们自己就得饿死。"
林缚忽然笑了，笑声让帐内的寒气都散了几分。他从案后起身，走到使者面前，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对方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贵主大概没告诉你，三天前我军拿下了你们设在黑风口的粮仓。"他从怀里掏出个羊皮袋扔过去，"这是从那里搜出来的账册，要不要看看你们今年的存粮还够吃几天？"
使者抖着手打开羊皮袋，脸色随着翻动账册的动作一点点变得惨白。那些用狄文记录的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颤。帐外的风突然紧了，将烛火吹得剧烈摇晃，两人的影子在帐壁上忽大忽小，像在角斗的野兽。
"我可以再加五十担盐。"林缚的声音在风声里显得格外清晰，"但必须先见人。明天正午，让你们的人把百姓送到陉城东门，我们当场交割。"他走到案前拿起狼皮卷，用烛火点燃了一角，"要么带着我的话回去，要么留在这里陪你的探子。"
火焰舔舐着狼皮的声音在帐内格外刺耳。使者看着苍狼头被火舌吞噬，突然抓起地上的弯刀，转身就往帐外走。两个随从慌忙跟上，掀帘时带进来的风终于让烛火彻底熄灭了。
林缚站在黑暗里，听见远处传来的刁斗声。亲兵点燃新的烛火时，发现他正盯着案上那半盏冷茶，茶水里映着跳动的火光，像极了远处连绵的烽燧。
"将军，真要给他们粮草？"亲兵忍不住问。
林缚拿起那本记满名字的簿册，指尖抚过其中一页："告诉后厨，给使者备些干粮。"他望向帐外渐亮的天色，"让他们知道，汉人不是只会打仗。"
晨光从帐帘缝隙里挤进来，在毡毯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带，像道无形的界碑。远处传来了集合的号角声，林缚将簿册合上时，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帐内回响："备马，去东门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