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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突然从杯口决堤而出，在桌面上肆意流淌。
“这就是普通灵魂的极限。“凯瑞擦去水渍，又取出一个橡皮气球，“而你的情况更特殊...“
他往气球中注水，气球逐渐膨胀。当水量达到某个临界点时，气球的表面已经薄如蝉翼，呈现出不自然的透明感。
“你不是玻璃杯，而是气球。“凯瑞的声音越来越轻，“一旦超过限度...“
“砰！“
气球在两人之间炸裂，水花四溅。
就在这个瞬间，洛尘突然痛苦地跪倒在地。他的十指深深插入发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无数记忆碎片如锋利的玻璃渣般在脑海中翻搅：
——银发少女在月光中化为光点的指尖；
——灰鼠在他怀中化作灰烬时最后的微笑；
——赫尔莫斯展开六对光翼时落下的那滴泪...
每一段记忆都带着撕裂灵魂的痛楚，每一幅画面都在灼烧他的神经。洛尘的瞳孔剧烈收缩，黑血从眼角渗出，在苍白的脸颊上划出触目惊心的痕迹。
“看吧，这就是后果。“凯瑞单膝跪地，手掌悬在洛尘颤抖的脊背上空，却不敢真正触碰，“你的灵魂正在被这些记忆撕裂改写。“
当剧痛稍缓，洛尘抬起头时，那双总是深不可测的眼眸中竟流露出罕见的脆弱：“那我该怎么办？“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继续做一具没有过去的空壳吗？“
凯瑞沉默良久。阳光穿过他微微颤动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终于，他从怀中取出一颗红得妖异的苹果，果实表面流转着奇异的光泽。
“先学会控制现有的力量。“神父将苹果放在洛尘血迹斑斑的掌心，“当你能够'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时...“他的指尖在苹果表面轻轻一点，一道金光没入其中，“就是你取回下一段记忆的时候。“
洛尘死死盯着手中的果实，突然狠狠咬下。酸涩的汁水在口腔中爆开，那股刺激的味道让他不自觉地皱眉。但紧接着，一股清凉的能量顺着喉咙流遍全身，如同无形的绷带，暂时包裹住那些在灵魂中流血的裂痕。
当他踉跄着站起身时，远处的景象让他怔住了——食尸鬼孩童们正在金色的麦田间追逐嬉戏，他们灰白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笑声随风飘来。这与他记忆中阴森可怖的食尸鬼形象截然不同。
“这里...是个疗养院？“洛尘轻声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苹果光滑的表皮。
凯瑞微笑着点头，阳光在他的镜片上跳跃：“还记得英灵殿的传说吗？“他指向远处一座白色的木制钟楼，“这里就是类似的所在，为那些被现实伤害的灵魂提供庇护。“他的目光转向洛尘胸口，“当然...也为你这样的存在提供休憩之所。“
洛尘低头看着手中被咬了一口的苹果，那鲜艳的红色太过刺目，像是凝固的鲜血。“能告诉我...“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曾经的我是怎样的吗？“
微风拂过麦田，掀起层层波浪。凯瑞的笑容渐渐消失，镜片后的双眼变得深不可测：
“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的声音突然带上某种非人的回响，“一个异想天开的疯子....“
这句话像一把利剑刺入洛尘心脏。他手中的苹果突然变得重若千钧，那些被暂时压制的记忆又开始在灵魂深处躁动。远处的钟楼突然敲响，钟声在田野间回荡，仿佛在警告着什么。
凯瑞按住洛尘颤抖的肩膀，这次他的手掌实实在在地落下了：“记住，当你不在迷茫的时刻...就是该回来寻找她的时候。“
凯瑞的手掌传来不容抗拒的力量，洛尘感到身体向后倾倒。他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望着钟楼顶端那个模糊的银发身影。坠落的过程中，世界如同水面般泛起涟漪，所有景象都扭曲变形。
“砰！“
后背传来干草松软的触感。洛尘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湿漉漉的牛眼。老黄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鼻腔喷出温热的气息。
阳光从茅草屋顶的缝隙中斜射而入，清晰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尘埃。洛尘恍惚地看着这些飞舞的微光，一时间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看看周围的一切，父亲！你还不明白吗？难道要永远做个装睡的人？“激烈的争吵声从不远处传来。
一个满脸雀斑的少年正和父亲争执不下。少年手中紧握着一叠皱巴巴的图纸，上面密密麻麻画满了机械构造图。老父亲愁眉不展地握着草叉，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马西莫，我的孩子...“老人声音沙哑，“王国的蒸汽机总共才三台，连王室工匠都还没研究明白那些铁皮疙瘩。你的想法太冒险了！“
洛尘的瞳孔微微收缩。“蒸汽机“这个熟悉的词汇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尘封的记忆。曾经的历史课上，老师讲述工业革命时眉飞色舞的样子浮现在眼前。那个曾经的世界，那些早已模糊的面孔...
“父亲！您不懂！“少年激动得声音发颤，“当我看到那台机器时，就像...就像见到了命中注定的爱人！“
“那你走了我怎么办？你母亲怎么办？“老人突然哽咽，“你有没有想过...“
少年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就在这时，老黄牛突然舔了舔洛尘的脸颊，湿漉漉的触感让三人同时愣住。
“陌生的先生...不，老、老爷...“老人局促地搓着手，粗糙的皮肤摩擦出沙沙声，“您什么时候...“
洛尘缓缓坐起身，黑色长发垂落在干草堆上。他伸手轻抚牛头，牲畜竟温顺地蹭了蹭他的掌心。“我对你们说的蒸汽机很感兴趣。“他的声音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与冷淡。
老人推了推儿子：“让这小子来说吧。“
少年紧张地展开图纸，上面精细绘制着一台蒸汽机的构造。“这是我在王都大道上看到的，当时它被二十匹马拉着...“他的眼睛突然亮起来，“老爷，您知道吗？听说它只要烧开水，它就能自己动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