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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卡在十堰郊外的岔路口停下时,夕阳正沉在电线杆之间。司机老张叼着烟,指向远处一片灰扑扑的平房区:"前头就是光明巷,47号是家杂货铺,门口挂着蓝布帘子。"
余小麦跳下车斗,蜂箱的木屑粘在裙摆上。她摸了摸藏在裤腰的螺丝刀——这是从养蜂场带出来的唯一武器,刀头还沾着蜂蜜的结晶。
光明巷比想象中安静。47号门口确实挂着褪色的蓝布帘,但招牌写的却是"王记杂货",根本不是面馆。余小麦正犹豫着,帘子突然掀开,个穿藏青布衫的老头探出头:"买啥?"
"我找周婶。"余小麦攥紧装蜂王浆的瓶子。
老头眼神骤然锐利:"这儿没姓周的。"说着就要关门。
余小麦急忙举起麦穗吊坠:"是李小桃让我来的!"
老头的手顿住了。他左右张望一番,拽着余小麦进屋。铺子里弥漫着陈年酱油和干海带的气味,货架上摆着蒙灰的日用品。最里间的八仙桌上,摆着个相框——照片里穿蓝布衫的姑娘扎着两个小辫,正是小桃描述的表妹芳芳。
"小桃人呢?"老头声音发颤。
余小麦垂下眼睛:"她死了。"
老头踉跄着扶住桌沿,相框"啪"地倒下。原来他就是芳芳的父亲,小桃的舅舅。两个月前芳芳放学失踪后,小桃特意从东莞赶回来找人,结果自己也下落不明。
"小桃最后说什么没有?"老头用袖子擦相框玻璃。
余小麦刚要开口,后门突然"吱呀"一响。她警觉地摸向螺丝刀,却见进来的是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胳膊上戴着黑纱。
"这是芳芳她娘。"老头低声说,"上个月去派出所认完尸,就把自己关屋里缝孝布......"
老太太眼神涣散,怀里抱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校服。她看见余小麦,突然扑上来抓住她的手:"芳芳放学了?"
老头急忙拉开她:"这是小桃的工友......"
"小桃?"老太太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小桃知道芳芳在哪!"她哆嗦着从枕套里摸出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半块压碎的绿豆糕,"芳芳最爱吃这个......"
余小麦鼻子一酸。她想起娘总把过年才能吃的芝麻糖锁在柜子里,留给她和小豆。
老头突然竖起耳朵:"有车停巷口。"
余小麦从门缝看见辆白色面包车,车门上喷着"社会福利院"的红字。三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正挨家敲门,最前面那个手里拿着登记板。
"查暂住证的。"老头把她往后门推,"最近专抓外地姑娘。"
后门通向堆满纸箱的小院。余小麦刚翻上墙头,就听见前门被踹开的声响。老太太突然尖声唱起童谣:"月亮粑粑,里头坐个嗲嗲......"
"疯婆子别碍事!"陌生男声骂道。
余小麦趴在墙头,看见老头被按在柜台上,一个白大褂正翻看她的蜂王浆瓶子。老太太还在唱,突然抓起货架上的玻璃瓶砸向那人后脑——
"砰!"
瓶子砸偏了,白大褂反手一推,老太太撞在货架上。玻璃碎裂声中,老头抄起算盘砸过去:"跑啊!"
余小麦跌到墙外。巷子里回荡着老太太的童谣和打砸声,她瘸着腿往大路跑,背后传来引擎轰鸣。面包车绕到前方堵住了巷口,车上跳下两个戴口罩的男人。
"妹子,福利院接你体检。"其中一人亮出工作证,钢印模糊不清。
余小麦后退两步,后腰抵上了冰冷的砖墙。她摸出螺丝刀藏在袖中,突然听见"哗啦"一声——二楼窗户打开,一盆洗菜水兜头泼下。戴口罩的男人被淋得睁不开眼,余小麦趁机冲过去,螺丝刀狠狠扎向另一人的大腿。
惨叫声中,巷子深处传来老头的呼喊:"往东跑!东门菜市场!"
余小麦钻进错综复杂的小巷。背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拐进条死胡同,慌不择路地爬上一摞煤堆,翻进某户人家的后院。
院里晒着被单,白布在暮色中像漂浮的幽灵。她刚喘口气,突然听见屋里传来电视声:"......野麦子之家近日接收的流浪人员已超百人......"
透过纱窗,她看见新闻画面里闪过灰白色建筑群。解说的女声继续道:"院长陈金水表示,将加大收容力度......"
余小麦浑身发抖。那根本不是福利院!陈金水就是当年买她的陈家人!
"谁在那儿?"屋里有人喝问。
余小麦转身就跑,却在院门口撞上个穿蓝布衫的身影——是芳芳的母亲!老太太不知怎么追来的,此刻死死攥住她的手腕,往她手心塞了个东西。
"给小桃......"老太太眼神清明了一瞬,"告诉她,芳芳不疼......"
余小麦低头,掌心里是半块发硬的绿豆糕。再抬头时,老太太已经蹒跚着冲向追来的白大褂,用身体挡住了巷口。
夜色完全降临。余小麦蹲在菜市场的鱼摊后面,看着面包车来回搜寻。她掰开绿豆糕,里面露出张纸条,上面是歪歪扭扭的铅笔字:"野麦子之家 西墙松树"。
远处传来警笛声。余小麦把纸条和麦穗吊坠藏进鞋垫,摸黑向城东走去。养蜂人给的纱帽早丢了,夜风直接吹在脸上那道疤上,凉丝丝的。
经过垃圾堆时,她看见半张撕破的报纸。在"福利院扩建"的标题旁边,印着陈金水的照片——这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正和穿警服的人握手。
余小麦把报纸揉成团,扔进臭水沟。水面上倒映着破碎的月光,像许多个未完成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