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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寒塘惊羽
寒食节后第七日,梅雨如丝如缕,将青石板路浸得发亮。阿芜撑着油纸伞走过西市巷口时,忽有团灰烬粘在伞面上——是新烧的纸钱,边角还带着焦黑的月牙形。她下意识攥紧伞柄,银镯在腕间硌出青白印子,这才想起祖父临终前攥着她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腕骨:"见异色血痕,必以伞骨蘸朱砂,画净莲于七窍......"
伞面忽地倾斜,墨色桐油顺着伞骨滑成细链。阿芜低头看自己沾了泥点的裙裾,素白罗纱上洇着水痕,像极了三年前给祖父守灵时,供桌上那盏被雨打灭的白烛。城外芦苇荡的方向传来扑簌簌响动,像是有人踩断了枯苇,又像是某种带羽的生物在扑棱翅膀。
"哗啦——"
浅滩处传来水花四溅声。阿芜的伞骨"咔嗒"响了一声,那是她今早补桐油时不小心掰错了榫卯。待她拨开芦苇,便见个白衣男子仰躺在淤泥里,右肩三道爪痕呈紫黑色,边缘竟泛着金红色的荧光,像被人用烧红的铁条烙出来的。
"公子?"阿芜蹲下身,伞面替他遮住飘来的雨丝。男子睫毛极长,在眼下投出阴影,忽然间眼皮微动,鎏金色的瞳孔猝然睁开,如同一对淬了金粉的琉璃盏。阿芜腕间银镯猛地发烫,那是母亲留给她的驱妖镯,此刻正震得她掌心发麻,险些握不住伞柄。
"姑娘......"男子开口时,喉间溢出一缕血丝,"莫用伞......"话音未落,芦苇深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虎啸,惊起满滩白鹭。阿芜看见男子指尖骤然长出寸许长的白羽,如钢针般根根倒竖,而他后背衣裳裂开道缝,露出半片覆着血痂的羽翼——那羽翼边缘呈火焰状,尾翎上凝着暗红血珠,竟似被利器斩落过。
虎啸声更近了,带着腥甜的风。男子突然伸手拽住阿芜手腕,将她按进芦苇丛中。油纸伞骨硌得她后腰生疼,却听见男子在耳边低语:"莫怕,数到三便跑。"他的呼吸拂过她耳垂,带着冰雪般的凉意,阿芜这才惊觉他体温低得异常,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人。
"一......"
芦苇叶沙沙作响,阴影里浮现出一对幽绿瞳孔。阿芜攥紧伞柄,忽然想起今晨补伞时,在伞面夹层摸到的凹凸纹路——那是用朱砂描的符文,因年代久远已褪成淡粉色,此刻被雨水浸透,竟隐隐透出金光。
"二......"
男子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划,阿芜感到有什么东西顺着血脉游走,银镯瞬间变得冰凉。虎妖骤然扑来,带起的风卷得芦苇弯腰,却见男子后背羽翼猛地张开,雪白翎羽间绽开点点金斑,如同一把撒开的碎金。
"三!"
二 净莲照影
阿芜被拽着跌进浅溪,溪水瞬间浸透鞋袜。油纸伞骨卡在石缝里,伞面翻折如败荷,她看见虎妖的利爪擦着男子耳际划过,在他脖颈留下道血痕——那血珠竟呈赤金色,落地时溅起细小的火星。
"闭眼!"男子低喝一声,羽翼横扫而出,带起丈高的水花。阿芜遵从地闭上眼,却听见自己银镯发出蜂鸣般的振响,紧接着有温热的液体溅上她脸颊——不是血,是某种带着草木清香的黏液。
"用伞骨......"男子的声音忽然变得沙哑,"画净莲......快!"
阿芜摸索着拔出伞骨末端的细针,这才发现伞骨中空,里面藏着个小瓷瓶,朱砂混着香油的气味扑面而来。她想起祖父临终前塞给她这把伞时,曾说过"遇水则显"的话,此刻溪水漫过脚踝,伞面上的桐油竟在慢慢融化,露出底下层层叠叠的朱砂纹路。
虎妖再次扑来,带起的气流将阿芜的发丝吹得糊在脸上。她咬牙将细针扎进掌心,鲜血混着朱砂滴在伞骨上,笔尖在男子左肩伤口周围游走,莲瓣初现的瞬间,银镯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声,溪水竟在他们周围荡起金色涟漪。
"以血为引,以念为缰......"阿芜默念祖父教过的口诀,净莲纹逐渐成型,每片花瓣边缘都泛着金光,"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虎妖撞上光墙的瞬间发出刺耳的尖啸,阿芜看见它皮毛下鼓起数个肉瘤,那些肉瘤裂开后竟长出触须般的黑藤,藤尖沾着紫黑色黏液。男子趁机翻身而起,羽翼扫过虎妖面门,竟将它半张脸的皮毛灼焦。
"它中了妖藤蛊......"男子踉跄着靠在阿芜肩头,羽翼收起时化作点点金光,"姑娘可懂解蛊之法?"
阿芜摇头,目光落在他仍在渗血的伤口上。净莲纹已将爪痕周围的青紫逼退,露出底下苍白的皮肤,却在靠近锁骨处看见一枚淡金色的胎记,形如展翅的雀鸟。
"此处不宜久留。"男子拾起浸透溪水的油纸伞,指尖拂过伞面上若隐若现的符文,"姑娘可愿随我去个地方?"
芦苇荡深处突然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靠近。阿芜攥紧银镯,只觉心跳得震耳欲聋。她想起祖父灵前的长明灯,想起今晨出门时瞥见的、贴在城门口的悬赏榜——"捕妖人陈九公之孙女,擅画净莲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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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却还是将伞柄重新拼好,"但公子需先告知姓名。"
男子低头看她,鎏金色瞳孔在暮色中泛起涟漪,像是有人往琉璃盏里滴了滴血水。他抬手轻触她腕间银镯,镯面上的饕餮纹突然发出微光:"在下青羽,姑娘唤我阿羽便可。"
三 伞底玄机
青石板路在雨雾中若隐若现,阿芜跟着青羽拐进一条偏僻小巷时,鞋面已能拧出水来。她偷偷打量他的背影,只见他白衣浸透后更显单薄,右肩伤口虽被净莲纹压制,却仍有金线般的血丝顺着脊椎往下爬,像是某种活物在皮肤下游走。
"到了。"青羽驻足在一扇褪了色的木门前,门上贴着半张褪色的驱邪符,"姑娘且稍候。"他指尖轻叩门板,三长两短,像是某种暗号。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个戴着瓜皮帽的老头,浑浊的眼睛在阿芜身上转了两圈,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净莲纹......你是陈九公的......"
"嘘。"青羽抬手按住老头肩膀,"先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