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槟城的雨季像个暴躁的泼妇,每天午后准时将铜钱大的雨点砸在骑楼的雕花铁栏杆上。徐墨农坐在"老潮州茶寮"的二楼,指间夹着封浸了海水的信笺,信纸边缘爬满蓝黑色霉斑,像极了南洋降头师养的蛊虫纹路。
"爷爷,你的眉毛要被茶气熏成松萝茶了。"十岁的陆惊鸿趴在桌上,用杨公盘的边缘拨弄着茶壶里的普洱茶叶,镜面倒映出他鼻尖上的汗珠——这孩子随了徐墨农的白皮肤,在南洋的烈日下晒了半个月,鼻尖还是红通通的,像颗熟透的山竹。
徐墨农瞪了他一眼,将信笺凑近煤油灯。发脆的纸页发出沙沙轻响,落款处"陈阿水"三个字晕成墨团,却还是能辨出下面那行小字:"三叔公的货已抵马六甲,藏于'佛牙寺'地宫第七根石柱。"
"陈阿水是南洋疍民的老水鬼,"徐墨农往茶杯里续了块冰,看着惊鸿立刻把小手按在杯壁上降温,"他说的'货',怕是二十年前陆家沉船里的《皇极经世书》残卷。"
惊鸿眼睛一亮,差点打翻罗盘:"就是爷爷书房里那本缺了后半本的破书?上面的蝌蚪文比降头师的咒语还难认。"话音未落,窗外突然掠过道黑影,惊鸿眼疾手快,抄起桌上的酸柑汁往栏杆外泼去——只见一只浑身缠着符纸的乌鸦扑棱着跌进雨幕,翅膀上的朱砂咒文遇水即化,露出底下陆家特有的惊鸿纹章。
"好小子,反应够快。"徐墨农笑着弹了下他额头,"这是'千里眼'蛊鸦,陈家的降头师用来监视咱们的。"惊鸿吐了吐舌头,从裤兜里摸出只小瓷瓶,里面装着他用槟榔汁泡了三天的蚯蚓——这是他独创的"驱蛊饵"。
佛牙寺的夜静谧得诡异,藏经阁的飞檐上挂着串铜铃,却没有一丝风。徐墨农带着惊鸿从后墙翻入,惊鸿腰间挂着缩小版的杨公盘,铜铃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细碎声响,竟与寺内的暮鼓晨钟暗合节拍。
"记住,地宫入口在弥勒佛左手第三根莲花纹柱下。"徐墨农低声说,话音未落,惊鸿突然指着前方草丛:"爷爷,那里有会动的石头!"
借着月光望去,只见三十余块刻着梵文的玛尼石正缓缓蠕动,石面渗出黑红色浆液,在地上汇成蜿蜒的蛇形。惊鸿突然想起徐墨农教过的"五毒曼荼罗"阵法,急忙掏出腰间的五帝钱,按"北斗七星阵"摆好:"天枢破魔,天璇镇煞......"
玛尼石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竟组成个巨大的降头图腾。徐墨农见状,迅速解下腰带,将杨公盘系在惊鸿腰间:"用'分金定穴'破阵!记住,生门在......"
"东北方,癸山丁向!"惊鸿抢先大喊,踩着五帝钱阵跳起奇怪的步伐——这是他偷学徐墨农的"踏罡步斗",虽然步子歪歪扭扭,却正巧踩中阵眼。玛尼石轰然倒塌,露出底下刻着莲花纹的石板。
地宫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浓重的霉味夹杂着腐叶气息扑面而来。惊鸿捂住鼻子:"比爷爷的臭袜子还难闻。"徐墨农轻拍他后脑勺:"这是'尸香魔芋'的味道,陈家果然在养蛊。"
地宫深处点着四十九盏牛油灯,灯油里泡着人的指甲。惊鸿看着那些泛青的指甲,突然想起徐墨农讲过的"指甲降",不由得往老人身边靠了靠。中央石柱下果然放着个檀木箱,箱盖上贴着陈家的星盘封条。
"小心有诈。"徐墨农掏出六枚铜钱占卜,惊鸿却早已蹲在箱子前研究封条:"星盘义肢的纹路......爷爷你看,这转盘上的二十八宿位置,和咱们在武夷山见过的古墓星图一样!"
话音未落,檀木箱突然剧烈震动,无数细小的金色虫子从箱缝里钻出来,正是陈家独有的噬金虫。惊鸿惊叫着后退,腰间的杨公盘突然自行转动,镜面映出噬金虫的弱点——它们正顺着地脉灵气的轨迹移动。
"跟紧灵气线!"徐墨农大喊,抽出腰间的竹杖甩出个圆弧,惊鸿会意,立刻按"八门金锁阵"的生门方向跑动。噬金虫群果然分成八路,在他们身后织出金色的大网。
就在此时,地宫顶部突然传来砖石碎裂声,一个戴着斗笠的黑影跃下,月光照亮他残缺的右手——那是只嵌着星盘的义肢,正是南洋陈家掌舵人陈九指。
"徐地师,别来无恙啊。"陈九指的声音像块浸了海水的破布,"陆家的小崽子倒是聪明,可惜......"他转动星盘义肢,噬金虫群突然改变方向,竟绕过杨公盘的防护,直扑惊鸿面门。
惊鸿本能地举起玉珏抵挡,掌心血珠与玉珏同时发亮,金色虫群在强光中发出滋滋惨叫,竟化作一滩金水。陈九指见状,发出一声怪笑:"果然是陆家的种......不过这伏藏铁蝎的血脉,怕是保不住他的命。"
徐墨农趁势甩出三枚泰山石敢当,封住地宫的三条地脉:"陈九指,你勾结陆家三叔公盗掘祖坟,就不怕遭天谴?"陈九指却不答话,纵身跃上石柱,揭开顶部一块砖,露出里面藏着的羊皮卷——正是《皇极经世书》残卷的下半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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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突然指着羊皮卷惊呼:"爷爷,上面有珠江龙气眼的标记!"话音未落,陈九指已破窗而出,消失在雨林中。徐墨农刚要追赶,惊鸿突然拽住他袖子,指向石柱底部:那里用降头术刻着个倒计时符号,数字正从"七"开始缓缓跳动。
"是'七日蛊',"徐墨农脸色大变,抱起惊鸿就往外跑,"陈家这是要把咱们和整座地宫一起炼成蛊!"两人刚跑出藏经阁,身后便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佛牙寺的屋檐簌簌掉落,铜铃在火光中碎成齑粉。
雨林深处,陈九指借着月光展开羊皮卷,嘴角勾起阴鸷的笑。卷末赫然写着:"得雌雄玉珏者,可断珠江龙气。"他摸了摸星盘义肢,转盘上的北斗七星纹路与卷中记载的龙脉节点一一对应。远处,槟城的灯火在雨幕中明明灭灭,像极了他养在蛊缸里的磷火。
"陆擎苍,你的宝贝孙子,怕是活不过这个雨季了。"陈九指喃喃自语,随手将羊皮卷塞进树洞,几只噬金虫立刻围上去,将纸页啃成漫天金粉。他转动义肢,星盘上的指针指向东北方——那里,徐墨农正带着惊鸿在暴雨中狂奔,殊不知身后的雨林里,无数蛊虫已顺着地脉悄悄跟上。
回到茶寮已是黎明,徐墨农检查惊鸿身上有无蛊毒,却发现孩子掌心的血珠比往常更亮,竟在皮肤上映出淡淡的龙形纹路。惊鸿捧着酸柑汁喝得咕嘟作响,突然指着窗外:"爷爷,有只好大的鸟!"
徐墨农转头望去,只见一只浑身赤红的鸟在雨林上空盘旋,翅膀展开足有丈许,尾羽上的纹路竟与陆家祖训中的"惊鸿"图腾别无二致。他突然想起《撼龙经》里的记载:"南溟有鸟,名曰惊鸿,振翅则地脉动,一鸣则乾坤惊。"
"看来你的身世,终究瞒不住了。"徐墨农轻声叹息,惊鸿却听不懂,只顾着用酸柑汁在桌上画罗盘。窗外,那只赤鸟突然发出清越的啼鸣,雨林深处的蛊虫群应声炸裂,化作金色的尘埃飘向珠江方向。
茶寮老板端来新煮的奶茶,看着狼藉的桌面直摇头:"徐先生,您这孙子将来怕是要翻天呐。"徐墨农看着惊鸿沾满果汁的小手,忽然笑了:"翻天?他呀,是要翻地脉呢。"
晨光穿透雨幕,在惊鸿掌心的血珠上折射出七彩光芒。远处的马六甲海峡传来低沉的汽笛声,仿佛大地的脉搏。徐墨农摸出怀中的信笺,在余烬中点燃,纸灰被风吹散,露出信笺背面用隐血写的字:"铁蝎现世,七煞临门,唯有惊鸿,可破困局。"
惊鸿打了个哈欠,趴在桌上睡着了,嘴角还沾着酸柑汁。徐墨农轻轻替他盖好薄毯,目光落在墙角——不知何时,那里多了只黑色的蝴蝶,翅膀上印着陆家的惊鸿纹章,正静静停在杨公盘的"天权星"位置。
"该来的,终究来了。"老人喃喃自语,窗外的赤鸟再次啼鸣,惊鸿在梦中翻了个身,掌心的血珠与玉珏同时发热,在墙上投出一道模糊的龙影。而在千里之外的香港,陆擎苍正对着伏藏铁蝎皱眉,铁蝎尾部的蝎钳,竟第一次转向了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