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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个月,梁平学的不是画符念咒,是每天卯时起来扫院,扫到叶片不沾尘;是午后坐在门槛上观云,看云聚云散,心不起波澜;是傍晚帮老道翻晒草药,指尖捻过每片叶子的脉络,感知它们的呼吸。老道说:“静不是死水,是风过湖面,虽有涟漪,终会复平。你参不透龟甲,不是因为术法不够,是心太急,像被鞭子赶着的马。”
那时他信了。每日扫院观云,丹田的灵力确实稳了许多,龟甲上的红纹也淡了些,他以为再修个三年五载,总能参透那“情至则气融”的深意。
可现在,他握着剑的手在抖。
林薇正蹲在廊下喂那只捡来的流浪猫,指尖挠着猫下巴,轻声细语:“小白乖,这鱼干是梁道长买的呢,他嘴上不说,心里疼你着呢。”
话音刚落,梁平的灵力“嗡”地一下撞在剑穗上,铜钱叮当作响。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回想老道教的“观云法”——把心神放在天边的云上,让杂念像云一样飘走。可目光刚触到云层,就不由自主地偏了,落在林薇挽起的袖口上。她手腕内侧有颗小小的痣,上次渡气脉时,他的指尖不小心擦过那里,此刻那触感竟像生了根,顺着血脉往心口钻。
“梁道长,小白说谢谢你。”林薇突然抬头,冲他笑,眼里的光比晨光还亮。
他猛地收回目光,耳根“腾”地红了。剑招瞬间乱了,桃木剑劈在空气里,带起的风掀翻了廊下的竹篮,里面的草药撒了一地。
“哎呀,你看你。”林薇跑过来捡草药,发梢扫过他的手背,像羽毛搔过心尖。她捡起一株薄荷,突然凑近他鼻尖:“你闻,这味能清心呢。老道没教过你?”
薄荷的凉味混着她发间的栀子香,钻进鼻腔时,梁平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老道翻晒薄荷时说的话:“心不清,非因外物扰,是自个儿把门窗关紧了,风进不来,浊气散不去。”
那时他不懂,觉得心清就该关紧门窗,拒一切干扰于外。可现在,林薇就是那阵不请自来的风,带着花草气,带着烟火气,硬生生撞开了他紧闭的门窗,还在屋里翻箱倒柜,把他那些“清心寡欲”的规矩搅得七零八落。
他转身想去内屋打坐,刚走两步,就被林薇拽住了衣袖。“你看我给小白做的窝。”她拉着他往柴房走,“用你上次换下的旧道袍缝的,软和着呢。”
柴房角落里,旧道袍被改成了猫窝,针脚歪歪扭扭,却洗得干干净净。梁平看着那熟悉的青灰色布料,想起老道说的“扫院要扫心”——那时他扫到一片落叶,总想着“必须扫干净”,反而急得满头汗;后来学着“落叶自会被风吹走”,心一松,扫帚反而稳了。
可现在,他看着那件被改成猫窝的道袍,心里的“扫帚”却怎么也稳不住。是该生气她擅动他的东西?还是该念她想着给猫做窝的心意?两种念头像两条蛇,在心里缠来缠去,丹田的灵力跟着乱晃,差点冲得他打个趔趄。
“你放手。”他低声说,声音有点哑。
“不放。”林薇拽得更紧,仰头看他,眼里带着点狡黠,“老道没教你‘顺其自然’吗?你看小白睡得多香,你总板着脸,灵力都该憋出皱纹了。”
她踮起脚,伸手想抚平他紧蹙的眉头。指尖刚要触到皮肤,梁平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在柴房门框上,疼得他闷哼一声。灵力在体内翻涌,竟比上次硬接圣荆棘堂的骨刃时还要混乱。
“林薇!”他咬着牙,“你可知你这是在毁我道途?”
“道途是什么?”她歪着头,“是每天打坐八个时辰,还是画符画到指尖起茧?那老道让你学静,是让你心如明镜,不是让你心如顽石。你连看我一眼都慌,算什么静心?”
她转身跑了,留下梁平一个人站在柴房门口,手心全是冷汗。
夜里,他把龟甲从抽屉里拿出来。甲面的红纹又亮了,“情至则气融”那行字,像是在嘲笑他。他想起老道说的“静不是避,是迎”——山涧遇石,不是停下,是绕过去;云遇狂风,不是消散,是换种形状飘。
他试着像观云那样观自己的心跳——林薇笑时,心跳快半拍;她靠近时,灵力乱三分;她故意逗他时,心口又酸又麻,像被符火轻轻燎过。这些杂乱的念头,不正是老道说的“涟漪”?他之前总想着压下去,反而让它们成了堵在心口的石头。
窗外传来林薇哼歌的声音,她在给那只猫梳毛,调子跑了八丈远,却奇异地让他乱晃的灵力稳了些。梁平摸着龟甲上的纹路,突然懂了——老道让他学静,不是学“无情”,是学“容”。容下这涟漪,容下这心动,像山涧容下石头,像天空容下流云。
或许,参破龟甲的法子,从不是闭门苦修,而是敢在这心动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那道流通的气脉。
他把龟甲放回抽屉,起身往廊下走。林薇正抱着猫打盹,月光落在她脸上,睫毛像两把小扇子。梁平站在她面前,第一次没有刻意屏住呼吸,任由那熟悉的发烫感从指尖蔓延到心口。
这次,灵力没有乱。它们像找到了河道的水,顺着那点暖意,缓缓流淌。
“傻子。”他低声骂了一句,却抬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
或许,修道路上,本就该有这样一个“乱我道心”的人。不然,修得再高,心也是块冷硬的石头,参不透这人间烟火里藏着的真意。龟甲的指引,从来都不只是术法,更是让他学会,在心动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