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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山连滚带爬冲过去。石像的右手无名指上套着个银镯子,正是他去年七夕送秀兰的。他颤抖着手去摸石像的脸,触感温润竟似活人肌肤。老周在后面骂骂咧咧要拆像,挖掘机刚启动就熄了火。
那天夜里狂风大作。李青山抱着石像睡在观景台上,梦见秀兰在浓雾里冲他笑。她的蓝布衫变成石青色,发梢滴着金粉:"青山哥,我变成山神娘娘啦..."
第二天全村都看见,石像脚下生出一丛丛血红的花。王阿婆说那是彼岸花,只在黄泉路上开。李青山开始没日没夜雕石头,把度假村给的定金全买了上等石料。有人看见他对着石像说话,还给石像编辫子——可是石像的头发分明是整块青金石雕出来的。
开发商最后撤资了。据说每到半夜,工地上就会响起凿石头的声音,可挨个帐篷查过去,所有人都好好躺着。老周走前吐了口唾沫:"晦气!这山他妈的有鬼!"
如今后山的旅游指示牌上还印着"望夫石景区"。导游举着小旗子给游客讲故事:"...痴情女子化成石像等情郎,这石头每年都在长高..."只有老李头知道,儿子这些年雕的上百尊石像,全埋在望夫石周围。去年清明他看见青山伏在石像肩上,白发混着黑发垂下来,像是石像生出的藤蔓。
前些天暴雨冲垮了后山一段路,露出几尊被土埋了的石像。施工队的小年轻吓得屁滚尿流——那些石像或坐或立,眉眼全是李青山的模样。二十岁的狗蛋把安全帽往地上一摔:"这活儿没法干了!上个月挖出棺材板,这回又他娘的是鬼石头!"
坑底横着三尊石像,被雨水泡得发灰的脸正对着天空。最瘆人的是中间那尊——李青山侧身蜷缩的姿势,右手还保持着握凿子的动作,连指甲缝里的石粉都雕得清清楚楚。工头老周抡起铁锹要砸,石像突然"咯嘣"响了一声,惊得树上的乌鸦扑棱棱飞起一片。
"都住手!"王阿婆的龙头拐杖戳得黄土直冒烟。老太太身后跟着十几个举香火的村民,纸钱灰被山风卷着往坑里扑。她哆嗦着嘴唇念叨:"造孽啊...山神娘娘发怒了..."
老周往地上啐了口浓痰:"少他妈搞封建迷信!今天就是玉皇大帝来了,这破石头也得给老子让路!"挖掘机轰隆着铲下去,突然整个车身猛地一歪。狗蛋尖叫着往后窜——石像眼眶里淌出两行鲜红的水,在黄土上洇出个人字形。
这事儿传到李青山耳朵里时,他正在给望夫石编第五十四根辫子。粗粝的手指头被金线勒出血口子,他却像不知道疼似的,把野山茶一朵朵缠在石像发梢。老李头拄着拐杖撞开篱笆门,喘得像个破风箱:"快...快去后山...石头淌血泪了..."
望夫石脚下已经围满了人。狗蛋举着手机直播,镜头晃过石像染血的衣襟:"老铁们双击666!这就是全网最邪门的望夫石!"李青山拨开人群冲进来时,直播间突然黑屏,满山回荡着机械女声冰冷的"信号中断"提示。
"秀兰..."李青山跪在石像前,额头抵着冰冷的裙摆。有眼尖的看见他棉袄口袋里露出半截金线,那颜色和石像发梢缠着的一模一样。老周趁机煽风点火:"这疯子天天装神弄鬼,指不定往石头里灌了什么红药水!"
李青山突然暴起,揪着老周的领子往石像上撞。两个男人在香灰堆里扭打,直到王阿婆把一盆黑狗血泼在石像底座上。所有人都愣住了——血水顺着石纹往上爬,像是有生命般在裙摆处聚成朵红莲。
当天夜里,李青山被挖掘机的轰鸣声惊醒。月光下,望夫石周围亮着十几盏探照灯,老周正指挥工人往石像脖子上套钢索。"不能动!"李青山赤脚冲过去,被两个壮汉反剪胳膊按在地上。钢索收紧时,石像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他眼睁睁看着"秀兰"的脖子裂开蛛网般的细纹。
"轰"的一声,石像拦腰折断。老周举着电锯狂笑:"装神弄鬼..."话没说完突然噎在喉咙里——断面处涌出汩汩清泉,水里浮沉着金粉,在月光下聚成个人形。狗蛋的摄像机记录下了这幕:泉水裹着金粉漫过老周脚踝,所到之处野花疯长,转眼就缠住了挖掘机的履带。
第二天县文物局的人来得比记者还快。戴眼镜的专家摸着石像断面直咂嘴:"这可是罕见的活泉石,地下水脉压力导致渗水..."话没说完就被王阿婆用拐杖赶开:"什么活泉死泉,这是山神娘娘的血脉!"
李青山整天蹲在碎石堆里扒拉,十指被锋利的石片割得血肉模糊。老李头拎着酒瓶子过来,看见儿子把染血的碎石往嘴里塞,吓得酒醒了大半:"你疯啦!"
"甜的..."李青山咧着嘴笑,牙缝里渗着金粉,"秀兰说过,山神娘娘的眼泪是甜的..."他突然蹦起来往山上跑,破棉袄兜着风,像只断了线的风筝。
七天后的傍晚,放羊的娃子看见后山腾起金光。村民们举着火把找到李青山时,他正跪在新凿的石碑前刻字。月光照着他雪白的头发,身边堆着上百个酒瓶子——每个瓶口都塞着野山茶,花汁把玻璃染得血红。
"你在刻啥?"狗蛋举着手机凑近,镜头里是歪歪扭扭的符文。李青山不答话,凿子突然"铛"地崩断,半截铁片扎进他手心。鲜血滴在碑文上,那些字符竟像活过来似的扭动,惊得狗蛋一屁股坐进刺藤堆里。
第二天,进村的柏油路突然塌了半边。城里来的地质队员说山体内部有空洞,建议全村搬迁。只有王阿婆盯着李青山新刻的石碑发呆,半晌突然跪下磕头——那碑文在阳光下泛着金红,分明是古县志里记载的山神祭文。
动迁协议签字的头天晚上,李青山不见了。有人听见后山整夜响着凿石声,叮叮当当像在唱戏。清晨村民们聚在望夫石旧址,发现塌陷的地缝里立着尊双人石像:李青山从背后环着秀兰,两人的衣袂被山风吹得纠缠在一起,石缝里渗出的清泉漫过脚背,开出一池血色睡莲。
老李头把旱烟杆子插在石像脚下,转身时听见"咔嚓"一声。石像掌心不知何时多了道裂纹,里面露出半截银镯子——正是当年秀兰失踪时戴的那只。山风掠过新修的栈道,带着金粉的气息拂过每个游客的发梢,导游举着喇叭说这是山神娘娘在梳头。
三年后,地质队在整理县志时发现段记载:"明万历年间,石匠李氏与村女秀兰殉情于青金崖,其精魂化双生石,遇山洪则泣血,遇大旱则涌泉..."而那个曾叫狗蛋的主播,如今每逢中元节都会在石像前摆上野山茶。他说每次靠近石像,手机信号就会突然满格,镜头里总有金粉在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