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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宝把电动车刹在梧桐巷口时,车灯惊飞了一群觅食的麻雀。老小区斑驳的墙根下,四只野猫正围着一滩鱼内脏打转。最肥的那只橘猫突然竖起耳朵,油亮的皮毛在暮色中泛起诡异的红光。三宝搓了搓冻僵的耳垂,保温箱里最后一份外卖正冒着热气——海鲜砂锅粥,备注栏写着歪歪扭扭的字:"多加姜丝,要老姜,另带两包白砂糖。"
"七栋二单元401,这老太太牙口够好的。"他对着单元门锈蚀的报箱嘀咕。声控灯在三楼就开始罢工,手机电筒照出台阶上密密麻麻的猫爪印,湿漉漉的像是刚踩过水坑。四楼拐角处,401的绿漆铁门正在往下淌水珠,门缝里渗出的檀香味混着鱼腥气,熏得他打了个喷嚏。
"叮——"
银铃般的脆响从门内传来,三宝举着外卖袋的手僵在半空。铁门吱呀裂开条缝,青灰色的指甲先探出来,指甲盖上沾着暗红色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糖呢?"
沙哑的女声像生锈的锯子划过铁皮。三宝后背抵住冰凉的楼梯扶手,"在、在袋子里......"话音未落,外卖袋就被枯树枝似的手拽了进去。门缝扩大瞬间,他瞥见条火红的尾巴梢,毛尖上粘着片银杏叶,在穿堂风里轻轻晃动。
第二天清晨,三宝蹲在快递站门口啃包子时,裤腿突然被什么东西扯了扯。低头正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猫眼——昨晚那只橘猫居然跟来了,脖颈上银铃铛叮当作响,尾巴尖有意无意地扫过他沾着油渍的鞋面。
"邪了门了......"他掰了块包子皮扔过去,橘猫却扭头跳上围墙。晨光中,三宝分明看见猫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末端竟分出九条尾巴的轮廓。没等他揉眼睛,站长的大嗓门就在身后炸开:"三宝!七栋那个老太又下单了,点名要你送!"
这次是份当归鸡汤。三宝特意绕去便利店买了袋古法红糖,刚爬到四楼就愣住了:401门口蹲着只玳瑁猫,前爪按着张卷边的十元纸币,见他来了,抬起爪子把钞票往前推了半尺。
"给我的?"三宝蹲下身,纸币突然被猫爪拍在他运动鞋上。玳瑁猫张嘴打了个哈欠,露出尖利的犬齿:"年轻人,再去买包黑糖。"正是昨晚那个沙哑的女声。
三宝一屁股坐倒在台阶上,后脑勺磕着墙咚咚响。玳瑁猫舔着前爪嗤笑:"你们小年轻不是最爱拍妖怪直播?"尾巴一卷把纸币扫进他怀里,"街角红色招牌的铺子,要云南来的土法黑糖。"
等三宝攥着糖块和找零回来,铁门已经洞开。玄关处摆着双绣花布鞋,鞋面上用金线绣着振翅的蝴蝶。他刚把糖放在鞋柜上,后颈突然袭来一阵阴风——再睁眼时,已经坐在藤编圆凳上,面前八仙桌摆着碗冒热气的鸡汤。
二十平米的老屋像个中药铺子,博古架上堆满青花瓷罐,墙角竹篓里晒着干枯的猫爪藤。老太太裹着靛蓝粗布衫,袖口露出截暗红色伤痕,正往鸡汤里抖红糖。那只橘猫盘踞在五斗柜顶,尾巴有节奏地拍打着陶罐,每拍一下,罐口就飘出缕青烟。
"叫我胡婆婆。"老太太舀起勺鸡汤吹了吹,"上个月那碗酒酿圆子救了你家阿措的命。"橘猫闻言翻身亮出肚皮,三寸长的伤疤横贯腹部,周围皮毛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原来这橘猫是修炼三百年的猫妖,唤作阿措。半月前它在城南渡劫时,被游方术士用镇魂钉所伤。胡婆婆年轻时是中药铺的抓药娘子,四十年前在山洪里救过阿措,从此结下孽缘。
"你身上沾着股子陈腐气。"阿措突然从柜顶跃下,鼻尖几乎贴上三宝的衣领,"最近可收过死人东西?"三宝猛地想起上周在鬼市淘的铜香炉——那炉子生着层铜绿,盖钮雕成恶鬼头颅,摊主非要搭着半包卫生纸卖给他。
胡婆婆脸色骤变,枯瘦的手指掐住他腕脉:"明日寅时,带着炉子来找我!"转身从樟木箱底摸出个褪色的锦囊,倒出三根银白的猫须,"遇险就烧一根,能挡三次死劫。"
当晚子夜,三宝被客厅异响惊醒。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正照在茶几上的铜香炉上。炉盖剧烈震颤,盖钮的恶鬼眼窝里渗出黑血般的液体。阿措不知何时蹲在窗台上,浑身红毛炸开:"退后!这是民国术士炼的噬魂炉!"
"砰!"
炉盖冲天而起,青烟凝成个穿长衫的男人。那人面白无须,腰间玉佩刻着"黄"字,指尖缠绕着猩红丝线:"好个灵气充沛的肉身......"话音未落,阿措已化作红光扑去。利爪划过却穿透虚影,在墙上留下五道焦黑的抓痕。
三宝哆嗦着摸出打火机,猫须触火即燃,爆出刺目白光。青烟人形发出凄厉惨叫,却分化出更多触须缠住他脚踝。阿措厉啸一声,周身泛起血色光晕,体型暴涨至成年豹子大小。一妖一鬼缠斗间,博古架上的瓷罐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胡婆婆踹门而入时,客厅已遍地狼藉。老太太抄起盐罐泼向香炉,青烟触到盐粒立刻蜷缩回炉中。"这是黄大仙养的烟傀!"她扯下头上的银簪刺破中指,"快把炉子进灶火!"
三宝抱起滚烫的香炉冲向厨房,炉身突然伸出无数黑须勒住他脖颈。阿措纵身撞碎玻璃窗,在月光下化作九尾巨猫。最后一根猫须燃尽的刹那,它长啸着扑向香炉,红光与青烟纠缠着冲上夜空。
巨响过后,三宝在满地碎片中摸到团温热的东西——阿措缩成巴掌大的奶猫,右耳缺了个豁口。胡婆婆跪坐在废墟里,颤抖的手抚过小猫脊背:"三百年的修为......"
三个月后,快递站收银台上多了只爱打盹的橘猫。它脖颈上的银铃铛换了红绳,每日晌午准时蹲在微波炉前等小鱼干。只是每逢月圆夜,三宝总看见有道红光在梧桐巷屋顶跳跃,隐约能瞧见九条尾巴的影子。而胡婆婆的外卖备注愈发古怪:"要双黄蛋,蛋壳画只三脚蟾蜍。"
这夜暴雨倾盆,三宝送完最后一单准备收工。电动车灯扫过巷口时,照出个撑着油纸伞的窈窕身影。绯红旗袍下摆露出截毛茸茸的橘色尾巴,伞檐抬起时,琥珀色的猫眼在雨中泛起流光——分明是张与胡婆婆七分相似的脸,却透着二十岁少女的鲜活。
"小哥,我的红糖糍粑还没到呢。"
清泠泠的嗓音混着雨声传来,女子腕间银铃叮咚作响。三宝一个急刹车,保温箱里的餐盒哗啦啦倾倒,再抬头时,巷子里只剩下一滩泛着金粉的水渍。
第二天清晨,快递站玻璃门被拍得啪啪响。三宝顶着黑眼圈开门,只见门槛上端坐着只虎斑猫,嘴里叼着枚生锈的铜钥匙。猫尾巴卷着张泛黄的信笺,落款处按着个梅花状的爪印:
"小子,灶王爷供桌下的陶瓮里存着阿措的命灯。每月十五灌二两雄黄酒,切记要掺上你的指尖血——胡十三娘字。"
收银台上的小橘猫突然竖起耳朵,一爪子拍翻了装小鱼干的瓷碗。晨光穿过门缝照在它右耳缺角处,那伤口正渗出星点金光。巷口早餐摊的收音机突然飘来咿咿呀呀的唱词:"三生石上旧精魂,九命还欠一缕尘......"
三宝捏着信笺的手指微微发抖,虎斑猫早已不见踪影。收银台方向传来瓷片碎裂的脆响,转头看见阿措正对着满地小鱼干发愣——那些鱼干不知何时变成了扭曲的蜈蚣形状,在晨光中滋滋冒着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