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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庆宫的晨雾还未散尽,石静娴指尖摩挲着东瀛进贡的琉璃盏,盏中牛乳泛着可疑的青灰色。"这头花斑母牛当真出过痘?"她盯着跪在阶下的掌牧太监,对方额角的汗珠正顺着补服领子往下淌。
"回太子爷的话,上月二十六日畜栏暴毙三头,这头是唯一熬过来的。"太监的喉结滚动得像颗逃窜的琉璃珠,"奴才按您吩咐单独圈养,每日喂的都是精料。"
鎏金自鸣钟恰在此刻敲响,惊得廊下白羽鹦鹉扑棱棱撞翻鸟食罐。石静娴望着洒落的黍米,忽然想起现代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今日要试的"药",可比那些啮齿动物金贵多了。
"摆驾太医院。"她起身时,杏黄袍角扫过案头《御纂医宗金鉴》,恰好翻到"人痘篇"。康熙二十年的朱批尚在页间:"此法虽险,实为保赤良方。"
太医院西偏殿飘着苦艾燃烧的气息,院使孙之鼎捧着青花梅瓶的手微微发颤。"殿下真要试这畜生的脓疮?"他花白胡子随着话音抖动,"人痘尚且有五成折损,何况是牛身污秽之物......"
"孙大人可读过陈虬的《瘟疫霍乱答问》?"石静娴用胤礽的身体斜倚湘妃榻,状似随意地拨弄腰间翡翠压襟,"里头记载隆庆年间,岭南有牧童染牛痘后竟避过天花大疫。"8
窗外忽起喧哗,但见太子妃仪仗逶迤而来。胤礽顶着石静娴的皮囊跨入门槛,石榴裙下却隐约露出男子步伐,惊得众太医慌忙垂首。"殿下。"他咬着后槽牙行礼,广袖中滑出本泛黄册子,"臣妾在慈宁宫寻得顺治十五年太医院脉案,其中三例出痘宫人皆与乳母有关。"
石静娴挑眉接过,墨香混着佛手香扑面。当年董鄂妃病逝前的脉案赫然在目:"宫女翠缕,掌奉茶司乳牛事,虽侍疾月余,终未染恶疾。"册页边角有指甲掐痕,似是原身太子妃生前留下的标记。
"取刃针来。"她突然将琉璃盏推向孙之鼎,"用柳枝水煮过的。"
老院使还要劝阻,却见太子妃已撸起左臂云锦衣袖。胤礽冷着脸将胳膊按在酸枝木案上,腕间翡翠镯撞出清响:"本宫与太子同试。"
地窖冰鉴里取出的牛痘浆液带着腥气,石静娴执银刀的手稳如当年解剖尸体。刀尖挑破胤礽臂上肌肤时,她感觉到这具男性身躯骤然绷紧——是了,真正的太子此刻正咬着唇扮演太子妃,连痛呼都只能化作喉间一声呜咽。
"娘娘忍忍。"孙之鼎捧着药棉的手在抖,"这创口要见血方......"
话音未落,胤礽突然反手扣住石静娴腕子,眼底泛着孤狼般的狠厉:"你敢失手,孤诛你九族。"这话用太子妃的柔婉嗓音说出来,惊得角落里记录脉案的医士摔了墨锭。
三日后毓庆宫爆发高热,石静娴裹着貂裘靠在螺钿拔步床上,看胤礽顶着她的脸在殿内暴躁踱步。"孤要是死了......"他扯开衣领露出锁骨红斑,"做鬼也......"
"嘘。"她忽然竖起食指,"听。"
值夜太监的脚步声急促如雨,隐约传来"四阿哥突发恶疾"的惊呼。石静娴猛地掀被下榻,却踉跄跌进胤礽怀中。属于女性的温软身躯此刻滚烫如火炉,她闻到他发间熟悉的沉水香——那是今晨亲自为他簪上的。
太医院灯火通明如昼,石静娴闯进偏殿时,正撞见德妃抱着浑身红疹的四阿哥哭求:"用旱苗法!本宫听说......"
"不可!"她厉声喝止,惊得梁上燕巢簌簌落灰,"四弟尚在惊厥,岂能用吹鼻之法?"8
康熙的团龙纹皂靴踏碎满地月光而来,石静娴伏地时瞥见他袍角沾着钦天监的香灰。"保成有何良策?"
"牛痘。"她抬头直视君王,"儿臣与太子妃已试过。"
满殿抽气声中,胤礽突然捧着玉匣现身。他学足了妇人姿态,跪奉时却仍不习惯扶鬓边流苏:"臣妾臂上痘疮已结痂,请皇上验看。"
当夜子时,石静娴握着四阿哥滚烫的小手,看孙之鼎将牛痘浆液滴入划破的伤口。德妃的护甲掐进她肩头,而真正的太子正躲在屏风后呕吐——石静娴的躯体来了月事,却无人敢说破。
七日后的晨光里,四阿哥指尖的痂壳脱落时,石静娴正给胤礽揉着酸胀的后腰。乾清宫突然传来圣旨:"着太子总理种痘事宜,凡八旗子弟及宫中仆役,皆需接种牛痘。"
胤礽捏着懿旨冷笑:"皇阿玛倒是会捡现成便宜。"忽又拧眉:"你抖什么?"
石静娴望着掌心尚未痊愈的伤口,想起现代那具清代女尸的骨龄鉴定——二十六岁,与如今这具身体同龄。琉璃窗外飞过一只雨燕,她轻声说:"该去给皇祖母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