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苔痕阶绿待雏声（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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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麓词心录·竹露清响》

第一百六十八章 苔痕阶绿待雏声

戊申年孟夏，梅雨初歇。煜明扶着雕花木栏望向天井，青苔已漫上第三级石阶，如一块润玉嵌在青砖之间。七年前刻下的\"四世同堂\"石碣旁，一丛鸢尾开得正盛，紫白相间的花瓣上凝着水珠，像谁不小心打翻了砚台，墨痕在宣纸上洇出诗意。

\"阿爹，清如带知夏来给您请安了。\"

婉转的声音从月洞门传来，煜明转身时，正见外孙女清如抱着重外孙女知夏立在蕉叶影里。清如身着浅绿襦裙，腰间系着他去年送的\"竹露清响\"玉佩，温润的羊脂玉在天光下泛着柔光。知夏穿着大红兜肚，兜肚上绣着五只莲蓬，正是赫哲族\"五子登科\"的纹样，袖口缀着的银铃铛随她挥动小手叮当作响。

\"太姥爷的胡子像云！\"知夏忽然指着煜明的白髯笑起来，藕节似的小手指在空中抓了几下。

清如忙按住女儿的手：\"莫要无礼。\"话音未落，知夏已挣脱她的怀抱，摇摇晃晃扑向煜明，兜肚里的莲子撒了一地，在青石板上滚成深浅不一的褐点，倒像是即兴创作的水墨小品。

煜明弯腰拾起一粒莲子，忽然想起清如周岁时抓周的场景。那时他刚从云麓山归来，衣襟上还沾着松针，小清如却径直抓住了他腰间的竹笔。如今这支笔已传到知夏手中，笔杆上\"守真\"二字被岁月磨得发亮，倒比新刻的还要温润。

\"青石板上\/滚动着夏日的诗行\"，清如拾起莲子，放入随身的锦囊里，\"昨儿教知夏读《池上》，她竟记住了'小娃撑小艇'。\"

煜明望着满地莲子，忽有灵感涌上心头，取过石桌上的残墨，在井栏上题下两句：\"阶前莲子落，檐下雏声喧。\"知夏见状，拍着小手跟着念：\"莲子落，雏声喧！\"清脆的童音惊飞了檐下燕子，那对老燕正衔着春泥修补巢穴，羽翼掠过紫藤花架，带下几片淡紫色的花瓣。

第二章 碧筒承露话家珍

巳时三刻，阳光透过葡萄架，在天井里织出碎金般的光影。煜明坐在竹椅上，看着清如在石臼里捣制米粉。知夏蹲在一旁，手里攥着半朵栀子花，正认真地往米粉里\"加料\"。

\"阿爹可知，知夏昨日把您的《云麓诗稿》当画板？\"清如笑着举起一张宣纸，纸上歪歪扭扭画着几个圆圈，旁边还有几滴墨渍，倒像是几尾游鱼。

煜明接过纸，目光落在右下角的墨团上。那墨渍边缘自然晕染，竟似一朵含苞的荷花。他忽然想起自己十二岁时，趁祖父午睡在《兰亭序》拓本上涂鸦，被发现后却得到一句\"墨痕有灵\"的评语。

\"太姥爷的书箱里有宝贝！\"知夏忽然扯着煜明的衣袖往书房跑。雕花樟木箱打开时，一股陈年墨香混着樟脑味扑面而来，最上层放着煜明祖父的《松雪堂印谱》，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几片干枯的荷叶，那是清如母亲出嫁时的陪嫁。

\"这是太姥姥的'并蒂莲'帕子。\"清如展开一方素帕，帕角绣着两朵青莲，花瓣上的露珠用银线勾勒，在阳光下微微发亮，\"当年太姥爷中举，太姥姥就用这帕子包了喜糖。\"

知夏伸手去摸帕子上的露珠，忽然指尖蘸到一点墨色——不知何时，箱底的徽墨锭裂了道缝，松烟墨正缓缓渗出来，在帕子边缘洇出淡青色的云纹。煜明望着那云纹，忽觉时光在此刻重叠：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趴在木箱边，看母亲翻出祖父母的定情信物，听那些关于\"墨香传家\"的故事。

\"碧筒承露叶田田\"，他轻声吟道，取过案头的竹笔，在素帕空白处添上几笔水墨荷叶，\"当年你母亲抓周抓了这支笔，如今知夏又在诗稿上画'游鱼'，倒像是莲叶间的小鲤鱼。\"

知夏听不懂太姥爷的话，却被竹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吸引，伸手握住笔杆就要学画。清如忙用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小手，在纸上点了几点：\"这是雨点，落在荷叶上会跳舞呢。\"

第三章 槐荫摇梦忆前尘

午时，蝉声渐起。煜明躺在葡萄架下的藤椅上，看知夏追着一只花蝴蝶跑过青苔小径。她的红兜肚掠过石臼旁的艾草堆，惊起几只绿头蜻蜓，翅膀在阳光下折射出翡翠般的光泽。

\"阿爹还记得母亲教我背《诗经》吗？\"清如递来一碗冰镇酸梅汤，汤里浮着几粒去年腌的青梅，\"那时我总把'参差荇菜'念成'参差芹菜'，母亲便摘了荇菜叶放在我掌心，说'这是水莲的姊妹'。\"

煜明望着院角的小荷塘，荇菜正浮在水面，叶片如青钱叠翠。三十年前的夏日仿佛就在眼前：妻子蹲在荷塘边，教四岁的清如辨认荇菜与浮萍，粉色的荷花落在她鬓边，像一朵永不凋谢的胭脂。

\"槐荫满地日初长\"，他轻轻摇着蒲扇，扇面上\"心远地自偏\"五字是妻子的笔迹，\"你母亲走的那年夏天，这株槐树刚好成材，我用它做了你的摇篮。\"

清如忽然指着槐树惊呼：\"知夏爬到树上了！\"

煜明转头望去，只见知夏正抱着树干往上蹭，红兜肚被树皮勾住，像一只挂在枝头的小灯笼。他忙起身要去抱她，却见清如已笑着将女儿抱下：\"小调皮，想学太姥爷当年爬树摘桑葚？\"

\"太姥爷爬树？\"知夏睁大眼睛，睫毛上还沾着蒲公英的绒毛。

煜明笑着点头：\"是啊，太姥爷像你这么大时，总在这槐树上刻记号，看自己有没有长高。\"他摸着树干上模糊的刻痕，那是每隔半年就会留下的横线，直到十六岁离家游学才停止。

知夏摸着刻痕，忽然俯身亲了亲树干：\"大树爷爷，我也要刻记号！\"清如取出随身的银簪，在旧刻痕上方轻轻划了一道：\"待你下次来，就能看见自己长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