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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丽孤注一掷建起的生产线刚试产成功，就被上游供应商大火烧断了核心部件来源。
采购经理哭丧着脸宣布：“高速贴片头，最少等半年！”
车间死寂，新设备如同搁浅的巨兽。
老周师傅盯着旧贴片头和新机器接口，忽然一拍大腿：“有门儿！”
他翻开泛黄笔记本：“加套‘土缓冲’，旧头子也能捋顺溜！”
赵丽斩钉截铁：“干！天塌了我顶着！”
老周咧嘴一笑：“三天！成不成见真章！”
老周师傅那声“有门儿”和赵丽斩钉截铁的“干”字，像两颗火星子掉进了滚油锅里，整个死气沉沉的车间“腾”一下炸开了锅。
“听见没？周师傅说有法子！”蹲在机器边上的焊工老李猛地站起来，嗓门洪亮。
旁边一个年轻点的小技术员小张，脸上还带着刚才的绝望，这会儿眼睛也亮了，声音却有点抖：“能…能行吗周师傅？真能把这旧头子装新机器上？”他伸手指了指地上那个刚从报废机器上拆下来的旧贴片头，又看看眼前这崭新的、闪着金属冷光的新设备，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老周没空搭理这些七嘴八舌，他像变了个人，腰板挺得笔直，浑浊的老眼里射出精光，一扫刚才的疲惫和油污。他一把将那本卷了边的黄皮笔记本拍在旁边的工具台上，纸页哗啦啦响。
“大刘！”老周吼了一嗓子，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哎！在呢周师傅！”大刘一个激灵，赶紧凑过来，那对熊猫眼瞪得溜圆。
“把你手下最能跑腿的给我叫俩过来！”老周手指点着笔记本上潦草的清单，“照着这单子，给我满城找！五金店、机电市场、旧货摊，翻个底朝天也得把东西给我凑齐！角钢、厚钢板、高强度弹簧、微型伺服电机、高精度位移传感器…特别是轴承！要最好的！还有各种规格的螺栓螺母垫片，有多少给我弄多少回来！快！”
“好嘞！我这就去！”大刘掏出手机就开始狂打电话，唾沫星子横飞，“喂？小王！放下手里所有活儿！叫上小李，开车！立刻！马上！去城南老赵机电！对！清单我马上发你！急！火烧眉毛了！”
老周又转向旁边几个眼巴巴看着他的技术骨干：“你们几个，别愣着！去！把仓库角落里那台报废的第三代老贴片机给我拖出来！拆！把它驱动轴旁边那套老掉牙的反馈机构，还有连杆、缓冲器，小心点给我卸下来！那玩意儿锈是锈了点，里面的芯子打磨打磨，说不定能用！手脚麻利点！”
“明白，周师傅！”几个小伙子应了一声，转身就朝仓库跑，脚步咚咚响。
老周自己也没闲着，他拖过一张旧图纸铺在光洁的新机器外壳上，拿起一支油腻的记号笔，对着新贴片机那复杂精密的接口区域，又比划又测量，嘴里念念有词：“…接口尺寸差三毫米…得加个转换法兰…主控信号频率不匹配…得加个信号转换板缓冲…旧头子动作行程短，惯性补偿不够…得加强力阻尼…”
车间里瞬间变成了战场。刺耳的电锯切割角钢声、沉重的锤子敲打声、电动扳手拧紧螺栓的哒哒声，还有老周时不时响起的、带着浓重口音的吼声交织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金属粉尘和机油的味道。
“钢板！给我压住这边！对！使劲！焊点给我打牢靠了！这玩意儿要扛震动的！”
“小张！你磨蹭啥呢？传感器线序标清楚没有？接错了烧板子我可不管！”
“扳手！8号的！快！”
时间像被按了快进键。第一天就在这种兵荒马乱、零件横飞的状态下过去了。车间里灯火通明，没人提下班。
第二天一早，赵丽顶着寒风冲进车间，眼下一片乌青。她一眼就看见那台崭新的贴片机“头部”区域，被一个用厚重角钢焊接出来的、极其粗犷甚至有点丑陋的钢铁框架包裹住了半边。框架上布满了各种临时接出来的线缆和油管，中间的核心位置，那个拆下来的旧贴片头，正被几个千斤顶和临时夹具，小心翼翼地往新机器的接口上“凑”。
老周脸上又是油又是汗，像唱大戏的花脸，正半跪在地上，眼睛死死盯着一个塞在狭窄缝隙里的水平仪气泡。大刘在旁边半弯着腰，手里托着一块沉重的钢板，手臂上的肌肉绷得像石头，汗珠子顺着下巴往下滴。
“左边…左边再高一丝丝！就一丝丝！好！稳住！”老周的声音嘶哑。
“周…周师傅…我…我快撑不住了…”大刘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托着钢板的手抖得像筛糠。
“撑住！螺丝！快！”老周吼着。
旁边一个技术员眼疾手快，拿起一根又粗又长的螺栓，“哧溜”一下就穿了进去，抄起巨大的扳手就开始拧。
“吱嘎——”螺栓吃力地咬合着钢板和机器本体，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赵丽的心也跟着那声音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里全是冷汗。她没出声，只是默默走到旁边，拿起一瓶没开封的水，拧开盖子，递到老周嘴边。
老周看也没看，就着她的手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水顺着脖子流进工作服里也浑然不觉。“谢了赵总。”他抹了把嘴，又一头扎进那堆钢铁丛林里。
旧贴片头终于被硬生生地“嫁接”了上去。接下来是更繁琐也更危险的电路和信号连接。老周带着两个徒弟，拿着万用表和示波器，对着他手绘的、如同天书般的改造图纸，一根线一根线地接，一个信号一个信号地调试。
“脉冲宽度不对！反馈补偿参数再调大百分之五！”老周盯着示波器上跳动的波形，眉头拧成疙瘩。
“师傅…调大了…机器刚才…刚才抖了一下…”徒弟的声音有点发颤。
“抖？那是补偿还不够！继续调！加阻尼油压！”老周斩钉截铁。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窗外的天色由白变灰，又渐渐暗沉下来。车间里只剩下示波器发出的蜂鸣声和老周师徒低沉的指令声。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大刘实在憋不住了，凑到赵丽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哭腔：“赵姐…这…这太悬了吧？万一…万一这旧头子一开动，动作不协调，把咱这新机器的主控板给撞毁了…或者贴片精度差太远…那可就…可就全完了啊！咱连回头路都没了！”
赵丽的目光紧紧锁在老周佝偻忙碌的背影上，那背影在巨大的机器和杂乱的改造件中显得那么渺小，却又透着一股子磐石般的倔强。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异常平稳：“老周说行，我就信。机器毁了，我认。钱没了，再挣。人，不能没了心气儿。大刘，沉住气。”
大刘看着赵丽沉静如水的侧脸，又看看老周师傅那纹丝不动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把一肚子的焦虑和怀疑，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第三天下午，改造进入了最后的冲刺。老周已经连续三十多个小时没合眼，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主控电脑屏幕。那个粗犷的钢铁框架上，各种传感器和临时线路已经密密麻麻，像给机器披挂上了一层怪异的铠甲。最关键的自制缓冲阻尼器和速度反馈补偿装置，也安装到位了。
“小张！油压再检查一遍！所有螺丝！给我再紧一遍！一颗都不能松！”老周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劲儿。
“是！师傅！”小张声音洪亮，拿着加力扳手挨个螺栓“咔哒咔哒”地检查紧固。
老周深吸一口气，布满老茧和油污的手指悬在主控电脑那个绿色的“启动”按钮上方。整个车间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那根微微颤抖的手指上。空气凝固了，只剩下机器散热风扇低沉的嗡嗡声。
大刘紧张得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额头上全是汗。赵丽站在他身边，看似平静，但微微抿紧的嘴唇和略显急促的呼吸，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老周的手指停顿了几秒，像是在积蓄力量，又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终于，他猛地一咬牙，那根饱经沧桑、沾满油渍的手指，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重重地按了下去！
“嗡——”
机器内部传来一阵低沉的启动自检声。紧接着，是驱动电机开始旋转的微弱电流声。巨大的钢铁框架似乎也随之轻微震动了一下。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传送带缓缓动了起来，发出平稳的摩擦声。一块光亮的绿色pcb基板被平稳地送入了工作区域。
旧贴片头的动作明显不如高速头那么凌厉迅猛，带着一种老迈的、甚至有点“犹豫”的滞涩感。它笨拙地移动着，寻找着坐标点。
“动了！它动了！”小张忍不住低呼出声，声音激动得变了调。
大刘死死盯着那缓慢移动的贴装头，大气不敢出。
老周则像一尊石像，一动不动地紧盯着主控屏幕上瀑布般刷新的实时数据流，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铁桩头终于缓缓落下，“啪嗒”一声轻响，一颗米粒大小的电阻被稳稳地点在了基板的焊盘上。位置精准。
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动作虽然慢，但每一次落下都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感。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一块板子贴完所需的时间，比之前试产时用高速头慢了将近一倍。每一秒都像在煎熬。
终于，第一块贴满元件的基板，缓缓离开了贴装区，流向了光学检测仪（AoI）。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那块板子，心悬在半空。
板子滑入AoI检测区。机器内部的扫描光源亮起，高速摄像头开始捕捉图像。屏幕上，代表焊点和元件位置的绿色框框飞快地跳动着，分析着。
几秒钟的等待，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突然，屏幕中央一个刺眼的红色叉叉猛地弹了出来！紧接着是刺耳的警报声！
“滴滴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