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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太后看着这么多人跪下来求她活下去,她心底突然滋生了一丝丝活下去的希望。
她并不是那种视贞洁如命,为了贞洁能甘愿去死的迂腐之人。
她要是真那么在意贞洁,二十几年前就自尽了。
她在意的,只是她的面子,只是她的孩子。
丑事败露,让她没脸活下去,她活着会让孩子蒙羞,所以她才想去死。
可如今沈元薇给了她一个理直气壮活下去的理由,那她为什么不活呢?
她今后是为了天下受害的女子而活,顶着这么高一顶帽子,扯着这么大一片旗帜,她可以活得心安理得,不是吗?
姜太后已经心动了,却还要装一装。
她捂着心口,痛苦哽咽。
“你们让哀家为了天下受辱的女子活下去,这又有什么用呢?世俗的成见不会因为哀家忍辱负重活下去而改变,即便哀家活下去了,即便今后他们不敢逼死家中失贞的女子,可他们依然会打从心底里厌恶轻视那些可怜的女子,他们依然没人愿意娶那样的女子为妻,依然没人愿意真心接纳那些女子……”
姜太后摇头,“受辱的女子,处境依然不会改变。”
沈元薇知道,受辱女子被人轻视嫌弃的处境不会改变。
即便是二十一世纪,仍旧有许多人戴着有色眼镜看待那些被强-暴的女子,何况是这古代?
可是,现代能允许那些被强-暴的女孩子活下去啊,现代没有规定父母必须灌毒酒递白绫逼迫这些受害者去死。
她只是想为这些女子争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她清亮的眸子望着姜太后。
“娘娘,她们的处境不会改变又如何,她们要的不是改变环境,她们要的只是一个活下去的机会而已——“
“没有男人爱她们,是什么很可怕的事情吗?”
“被旁人轻视瞧不起,又有什么关系?”
“这世道被人轻视作贱瞧不起的人处处都有,当主子的瞧不起下人奴才,下人们不是也好好活着?富人瞧不起穷人践踏穷人,穷人不是也能活着?青楼女子受尽践踏欺凌,她们照样活得下去。这世上不只是受辱的女子被人厌恶轻视,其他人也到处都在被人轻视践踏,只要没人逼他们去死,他们不是照样能活得好好的吗?”
“受辱女子只是希望能有个活下去的机会,只要她们的父母亲人不强硬逼迫她们去自尽,不论外人如何轻视,她们自己也可以坚强走下去。”
停顿了一下,她呢喃自语。
“即便有些姑娘无法熬下去,最后还是选择了结束生命,可她们至少曾经有过选择活下去的机会,她们至少不用死得那么冤屈。”
人群中,有一位夫人听到沈元薇这话,不禁捂着嘴唇哭出声来。
她哽咽道,“是,是,我的女儿她也只是想要一个活下去的机会而已,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啊,她只是去寺庙上香回来的路上被贼人掳走毁了清白,好不容易撑着一口气回到她家里,却被她夫君婆婆逼着自尽……等我们知道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我们想带她回家却只能带回她的尸首……”
她泣不成声,“若当时她夫君婆婆能给她机会活下去,即便是休了她也无妨的,我们当爹娘的可以养她一辈子,我们不怕受人白眼我们不怕受人轻视,我们可以陪着她活下去的……”
听到这位夫人哭泣,许多夫人小姐都扭头望过去。
看清那是六品小官的家眷,大家有些了然。
原来是人微言轻,所以护不住自己的女儿……
可即便那夫人家里只是区区六品小官,多养一个女儿多给口饭吃也是养得活的,她们宁可自己日子过得苦点,也想要女儿活生生在他们跟前。
夫人小姐们都有些心酸。
她们纷纷跪下来,顺势求皇上太后,给受辱的女子一条活路。
有夫人说——
“皇上,太后娘娘,臣妇以为,不光是失贞女子不该被逼死,私通女子也不该被滥用私刑。”
“自古后宅阴私里,多的是拿女子贞洁来害人的。想除掉哪个女子,便设计陷害那名女子与人私通,然后带人抓奸,将那女子或是浸猪笼,或是乱棍打死,一条人命就这么被残害,始作俑者还不用付出任何代价,这何其不公?”
“倘若皇上能下旨,对私通女子也不允许滥用私刑,能给她们辩驳开口的机会,能勒令她们的夫君婆婆不可以私自处死她们,臣妇以为,后宅里必定会少许多这种腌臜手段。”
“当她们绞尽脑汁害女子失去清白也无法要这名女子的命时,她们又怎会再做这样的无用功?”
“虽说这世上毁女子清白的事情永远都不会绝迹,可咱们能多救上一个,也是好的。”
“……”
听到这位夫人的话,谢君临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母后。
是啊,后宅阴私里多的是拿女子贞洁来害人的,眼前不就有例子么,他母后今晚不就是想拿沈元薇的贞洁来害沈元薇被沉塘么?
姜太后也咬紧舌尖,死死掐着掌心。
这话是在骂她呢?
该死!
可她还得借着这些人的嘴替她说话,她只能强忍尴尬装作没听懂人家的影射。
她深吸一口气,侧眸看向谢君临。
“儿子,你看……”
谢君临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扬声道。
“好,朕今日就准了诸位夫人所请求。”
“左右丞相,朕今日颁布新的法令——”
“自今日起,本朝再不得对失贞女子滥用私刑,女子淫-乱与人私通者,交由官府处置,女子被人所害失贞,谁也不能逼迫其为了名节自尽!”
“不论是亲生父母,还是公婆,夫君,及地方官,家族族长,谁也不得枉顾朝廷法令私自将失贞女子处死!失贞女子的命,也是命,若查明有人不经官府查验,擅自害死失贞女子,与故意杀人同罪!”
夫人小姐们听到皇上颁布的新法令,喜不自胜。
她们纷纷磕头行礼。
“皇上英明!”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元薇也在磕头行礼。
行礼完毕,沈元薇又望向谢君临。
“皇上,世人对失贞女子的轻视厌恶一时半会儿不会改变,许多失贞女子即便能逃脱一死,怕是仍旧会被扫地出门……”
她望向姜太后,“若每处城池都有一处庇护所,能收留这些女子,让她们能有立身之本,让她们能聚在一起互相慰藉鼓励,那该多好?”
姜太后对上沈元薇的视线。
她明白沈元薇的言外之意。
这个庇护所,沈元薇希望她来给。
以她皇帝生母的身份,以她太后娘娘至高无上的地位,来庇护这些可怜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