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霉雨季节的潮气渗进砖缝，周子夜蹲在井底石棺前，指尖抚过棺盖边缘的苔藓。石棺上"周小夜之墓"五个朱砂字已经斑驳，年份"1993-1993"像道狰狞的伤疤——他记得妹妹明明比自己小五岁，怎么可能和自己同一年出生？
"哥，这衣服..."周小夜忽然拽了拽他的袖口，手里捧着从棺底翻出的童装。月白色布料泛着陈旧的靛青，领口绣着歪歪扭扭的黄泉速递员徽记，针脚间渗着暗褐色斑点，像 dried blood。口袋里那张半张契约正在他掌心发烫，父亲的字迹力透纸背："愿以十年阳寿，换妻周秀芳借纸人还魂..."
井底突然传来石块摩擦的声响，周子夜猛地抬头，看见井壁渗水的痕迹正诡异地勾勒出人脸轮廓。那些水痕迅速汇聚成细流，在石棺上方凝成雾状的人形，母亲周秀芳的残影又出现了，只是这次她的面容格外清晰，眼尾的泪痣在幽暗中泛着红光。
"别信你爸！"母亲的声音像浸了冰水，"他把你们兄妹的生辰八字都卖给黄泉了...小夜的魂魄根本没进纸人，是被井鬼吞了——"
话音未落，井壁突然传来密集的叩击声，仿佛有无数只手在井外抓挠。周小夜手中的童衣突然剧烈抖动，布料上的徽记活过来般扭曲，变成一张咧开的嘴，露出两排细小的银牙。周子夜本能地拽住妹妹后退，青铜铃在腰间发出蜂鸣，铃舌上的锈迹竟在此时剥落，露出内里刻着的十二道锁纹。
"是井鬼的引魂咒！"他想起黄泉速递手册里的记载，井底属阴，若葬了未亡人衣冠，极容易被地缚灵占据。童衣口袋里的半张契约突然飘起，纸角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将母亲的残影割成碎片。周小夜惊呼一声跌倒，童衣甩落在石棺上，领口的血斑突然渗出一行新字："子时三刻，纸人轿至"。
井外的叩击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远处传来的唢呐声。那种音调古怪的《黄泉引》，周子夜在第一次送葬外卖时听过——纸人轿要来了。他急忙扯下衬衫下摆，裹住童衣和契约，刚要背起妹妹爬上井绳，井底突然传来"咔嗒"一声。
石棺盖正在缓缓滑动。
周子夜后背沁出冷汗，青铜铃的十二道锁纹亮了三道，他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铃音回溯"。咬破指尖将血滴在铃舌上，耳中骤然响起无数重叠的声音——有父亲年轻时的叹息，有母亲被纸人轿抬走时的哭喊，还有婴儿的啼哭。最清晰的是一个苍老的男声，在井底回荡："周建国，你拿双胞胎的生辰八字换妻子还魂，可知道井鬼只吞双生魂？"
石棺盖"砰"地砸在井底，棺内空无一物，唯有童衣口袋里掉出枚青铜纽扣，上面刻着"黄泉管理司"的篆文。周小夜突然指着井壁惊呼："哥，水痕！"刚才的人脸水痕不知何时变成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像是用血水写成的契约副本，乙方落款处盖着模糊的朱砂印，隐约能辨"井鬼"二字。
唢呐声更近了，带着潮湿的腐土味。周子夜攥紧青铜铃，铃身突然浮现出配送界面，这次的订单地址竟是自家老宅，收货人写着"周小夜"，配送时间正是子时三刻。他突然想起父亲葬礼那天，棺材里也是这样的童衣，而母亲的纸人轿正是从这口井里抬出来的。
"小夜，躲到我身后。"他将妹妹护在怀里，井底的积水不知何时漫过脚踝，水面倒映出井口的景象——八盏白纸灯笼悬在井沿，八个穿寿衣的纸人抬着顶猩红小轿，正顺着井绳缓缓降下。轿帘掀开一角，露出半张青紫色的小脸，和童衣上绣的徽记一模一样。
青铜铃突然发出刺耳鸣叫，第三道锁应声而开。周子夜感觉脑海中涌入大量画面：父亲跪在井前与井鬼交易，母亲的纸人在轿中流泪，襁褓中的双胞胎被撕开裂魂符...原来自己和小夜本是双生子，当年父亲为了让母亲借纸人还魂，用双胞胎的生辰八字作为祭品，却被井鬼吞了小夜的本命魂。
纸人轿落在积水中，轿夫们的关节发出木偶般的吱呀声。周子夜看见轿中坐着的纸人突然转头，空洞的眼窝里流出黑水，领口处正是和童衣一样的徽记。童衣在他怀中剧烈震颤，布料上的银牙突然咬向他的手腕，却被青铜铃的光芒震碎。
"还我魂来——"井壁传来含混的童声，积水里冒出无数青紫色小手，抓住周子夜的脚踝往下拽。他踉跄着摔倒，手中的童衣和契约漂向纸人轿，却见周小夜突然扑过去抓住契约，指尖在血字上一划："哥，这里还有半句！"
被血浸湿的契约背面，果然显露出半行小字："以双生魂为引，开井鬼天眼"。周子夜恍然大悟，父亲当年的契约其实是双刃剑，既让母亲借纸人还魂，也让井鬼盯上了双生兄妹。此刻子时三刻将至，纸人轿正是来取走小夜剩下的生魂。
"用铃音震碎井壁！"他突然想起手册里说过，地缚灵的弱点是依附的载体。青铜铃发出刺耳的高频音波，井水剧烈沸腾，井壁的血字契约开始剥落。纸人轿剧烈摇晃，轿中纸人发出尖啸，八具纸人轿夫突然散架，变成漫天飞舞的符纸。
最后一道纸符落在童衣上，竟显露出完整的契约内容：甲方周建国，乙方井鬼，以双生魂为祭，换纸人还魂，代价是长子二十岁生辰时，井鬼开眼之日，双生魂归位。周子夜猛然想起自己再过三个月就满二十岁，而小夜的墓碑年份正是他们出生的1993年——原来妹妹从出生起就被抽走本命魂，一直以残魂状态存活。
积水突然退去，石棺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周子夜趁机拽着妹妹爬上井绳，井口的白纸灯笼突然全部熄灭，黑暗中传来母亲的叹息："对不起...是妈妈害了你们..."等他们爬上来时，老宅的天井里散落着无数纸人残肢，童衣口袋里的青铜纽扣正在他掌心发烫，上面的篆文变成了"追命铃"。
深夜，周子夜坐在书桌前，摊开被血浸透的契约。青铜铃的十二道锁已经开了三道，每次解锁都伴随着记忆碎片的复苏。他看着小夜熟睡的侧脸，终于明白为什么妹妹总是体弱多病——她的本命魂还在井鬼那里。
窗外飘起细雨，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周子夜摸出父亲遗留的工作证，黄泉速递员编号007，有效期至2003年——正是母亲彻底消失的年份。工作证夹层里掉出张泛黄的纸条，是母亲的字迹："子夜，去找西市茶楼的盲眼先生，他知道井鬼的弱点..."
突然，床头的青铜铃轻轻晃动，铃音中夹杂着微弱的童声："哥哥，别信...井里的..."周子夜抬头，看见小夜正站在阴影里，眼睛泛着诡异的青光，领口处隐约露出和童衣一样的徽记。他猛地想起井底的血字，双生魂归位——难道妹妹此刻已经被井鬼附身？
"小夜？"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妹妹歪了歪头，嘴角扯出个僵硬的微笑，声音像浸了井水泡发的纸钱："哥哥，该送外卖了...这次的订单，是你自己啊。"
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大，青铜铃在桌上疯狂旋转，第四道锁正在缓缓开启。周子夜后背贴着冰凉的墙壁，看着妹妹一步步逼近，童衣上的银牙再次浮现，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原来井鬼的追命铃，从来都不是保护他们的法器，而是锁魂的牢笼。
这一晚，老宅的灯光亮到天明。没有人注意到，井底的石棺盖上，不知何时多了行新刻的字："双生归位时，黄泉门自开"。而周子夜握在掌心的青铜纽扣，正慢慢融入他的皮肤，变成追命铃上第四道锁的纹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