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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的水汽在晨光中氤氲，陈青山的靴底碾碎了一片薄冰。那日苏蹲在泉眼旁的石板上，鹿皮手套上沾着硫磺味的泥渍。她手中的石化日记本泛着青灰色的光泽，封皮上烫金的德文字母已经斑驳脱落大半。
"这水有问题。"那日苏用银簪挑起日记本，簪尖立刻蒙上一层白霜，"寻常泉水泡十年，皮子早该烂了。"
陈青山拔出腰间的镇山钉，钉尖轻轻划过日记本边缘。铜铃突然无声地震颤起来，钉尾刻着的鄂伦春星图泛出暗红色。他眯起眼睛，看见冰层下的泉水中漂着几缕银丝，像是融化中的水银。
"是昨夜的雪把这块石头冲出来的。"那日苏指向泉眼西侧，一块龟背形的岩石裂成两半，断面处留着明显的人工凿痕，"夹层里还垫着这个。"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展开是半张发黄的照片。六个裹着厚重防寒服的人站在冰原上，背后竖着木制十字架。陈青山用镇山钉拨开照片边缘，发现十字架横木上刻着倒置的蔷薇十字徽章。
"1911年，英国人的南极探险队。"陈青山指着照片角落模糊的日期，"那年长白山也出过事——天池水突然沸腾，烫死了整群饮水的马鹿。"
日记本在阳光下发出细微的"咔咔"声。陈青山小心翻开第一页，羊皮纸上的德文墨水已经晕染，但还能辨认出"1912.1.17"的日期和一段潦草记录：
"......冰层下80米处发现青铜碎片，霍华德博士辨认出与长白山出土物相同的炼金符号。当晚值夜的沃森失踪，只留下一串通往冰裂缝的脚印，每个脚印中心都有融化的硫磺......"
温泉突然咕嘟冒出一串气泡。陈青山迅速将日记本拿开，只见水面浮起一片羽毛状的冰晶，晶体内裹着粒芝麻大的红点。那日苏的银簪刚碰到冰晶，红点突然炸开，在雾气中形成个微型双头鹰图案。
"是山髓晶的碎屑。"陈青山用镇山钉接住下坠的冰晶，钉身立刻爬满蛛网般的红丝，"有人在南极复制长白山的炼金阵。"
日记本中间夹着的雪花标本突然飘落。陈青山俯身去捡，却发现那片雪花在掌心迅速融化，渗入皮肤形成个"Ⅶ"字形红痕。远处的林子里传来松鸦的惊叫，十几只鸟同时冲向天空，翅膀上闪着不自然的金属光泽。
"继续看。"那日苏用银链缠住日记本，链环上的鄂伦春符文与德文字迹产生奇异共振，"后面有更怪的。"
陈青山翻到中间一页，1912年2月的记录已经变成暗红色，像是用血重新描过：
"......青铜门上的浮雕会变化，昨天还是天使，今早成了满身眼睛的怪物。麦克劳德的冻尸今晨出现在营地，胸口嵌着一块翡翠，里面封着一个中国小孩的牙齿......霍华德博士开始用拉丁文说梦话，内容与傣族巫医的咒语完全一致......"
镇山钉此时突然变得滚烫。陈青山低头看去，钉尾的铜铃不知何时结满冰碴，铃舌上凝着滴黑血。他想起光绪三十四年，太爷爷从吉林机器局带回的德国设备图纸上，也有类似的青铜门设计图。
日记最后一页粘着块桦树皮。陈青山刚揭开，树皮上的炭笔素描就活了过来——冰原上立着十二尊石像，每尊胸口都嵌着山髓晶，排列方式与长白山仙人洞里的傀儡阵完全相同。树皮背面用满文写着："极阳之地藏极阴，南北山灵本同源。"
温泉的水面突然静止。陈青山抬头看见七头白鹿站在对面山坡上，为首的雄鹿角间缠着十年前那日苏系上的银链。鹿群齐声长鸣，声波震得日记本又翻回某一页：
"1912.3.1......我们挖通了......冰层下是倒置的哥特教堂......祭坛上的受难像......啊！它转过来了......"
这页纸被撕去大半，残余部分留着五个指甲抓挠的血痕。
林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宝音老汉跌跌撞撞跑来，羊皮袄上沾满冰碴："陈把头！野狼沟......沟里的冰全变红了！"
三人赶到时，整条山沟的冰面果然泛着诡异的粉红色。陈青山用镇山钉凿开冰层，钉尖带起的冰渣在空中凝成"SOS"的德文字母。冰下的水流裹着大量毛发状物体，仔细看竟是无数根银白色的菌丝。
"是银槲寄生的变种。"那日苏用银簪挑起一根菌丝，簪头的玛瑙立刻蒙上灰翳，"长在极寒处的，比云南的毒十倍。"
宝音突然跪倒在地，耳朵贴着冰面："底下......底下有人在敲！"
沉闷的叩击声顺着冰层传来，节奏竟与鄂伦春萨满鼓点完全一致。陈青山将镇山钉重重插入冰面，钉尾铜铃突然发出穿金裂石的清响。冰层应声裂开蛛网状缝隙，露出底下被菌丝包裹的物体——那是半具穿着现代防寒服的尸体，防腐处理的面部凝固着极度惊恐的表情，右手死死攥着个铜制星盘。
"去年失踪的科考队员。"那日苏翻出尸体口袋里的工作证，"中德联合冰川考察队......"
陈青山掰开尸体的手指。星盘中央的翡翠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南方。盘面刻着的经纬度坐标，与日记里记载的青铜门位置分毫不差。
夜幕降临时，祠堂里的萨满铜镜突然映出南极景象。镜中的冰原上，三百口青铜棺正缓缓开启，每口棺材里都爬出个穿修士袍的冰尸，他们手捧山髓晶，走向倒置的十字架祭坛。
老萨满用骨铃在镜面画了个雷鸟符号："山灵跨海传讯，这是大凶之兆。"
陈青山摩挲着镇山钉上的裂痕。十年前沉入澜沧江的炼金炉，此刻正在镜中的南极冰层下发出幽幽的蓝光。那日苏将日记本残页投入了火塘，火焰里浮现出德文与满文交织的警告：
"当南北山髓共鸣时，契约者的血脉将迎来最终的审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