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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楼时遇到水利局的老王。这位平日总拍着他肩膀说"小林前途无量"的老同志,此刻突然像见了猫的老鼠,抱着文件夹贴着墙根挪步,公文包里的紫砂壶盖撞出细碎的叮当声。
"王科……"林江刚开口,老王突然加快脚步,拐进楼梯间。拐角处传来急促的喘息,混着手机按键音:"李局,林江刚去找过周县长,您看……"
林江贴着墙根挪到楼梯口。老式铝合金窗框在风中摇晃,缝隙里飘来食堂熬中药的苦味。他看见老王对着手机点头哈腰:"放心,他翻不起浪……那账本不是已经烧了吗?"
正午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林江冲出大楼,踉跄着撞翻传达室的报刊架。卖盒饭的三轮车从眼前晃过,车漆上"黄焖鸡米饭"的贴纸翘着边,露出底下斑驳的"周黑鸭"广告。
他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瘫坐。几个退休老头在下象棋,棋子落在石桌上的脆响,和昨夜威胁电话里的冷笑声重叠。
林江猛地站起来,裤兜里的文件袋"哗啦"一声。远处市政大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光,像面照妖镜。他想起溃坝那天,浑浊的洪水漫过堤坝时,那些芦苇秆在混凝土里翻涌的惨绿色。
"小林师傅?"
林江回头,看见经常在政府门口摆摊修自行车的瘸腿老张。老人裤管卷到膝盖,露出假肢的钛合金关节:"要帮忙不?我在这儿二十年了,哪扇门后头有狗洞都清楚。"
老张的修理工具有股机油味,和他父亲临终前身上的消毒水味道混合成奇异的气息。林江突然想起,父亲当年在机械厂当质检员,因为拒绝在劣质钢材检验单上签字,被"调岗"去看大门。
"别信那些穿官袍的。"老张用扳手敲了敲县政府外墙,"这楼盖的时候,钢筋都细得跟筷子似的。你以为他们真瞎?"
林江跟着老张来到后院。垃圾站旁边堆着换下来的下水管,锈迹斑斑的管壁上沾着发霉的茶叶渣。老张突然掀开块雨布,露出底下用粉笔画的箭头,指向墙角狗洞。
"监察组老陈每天下午三点来收文件。"老张压低声音,"从这儿绕过去,别走正门。"他塞给林江半包皱巴巴的中华烟,"我儿在工地摔残了,老板说是他自己不小心。"
林江摸到烟盒里的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302室"。他抬头时,老张已经蹬着三轮车离开,车铃叮当声混着《兰花草》的旋律,在柏油路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监察组办公室的门没锁。林江屏住呼吸,听见里间传来打印机的嗡鸣。文件柜最上层摆着"廉洁奉公"的奖杯,旁边相框里的老陈笑容可掬——正是昨天在茶楼包厢里,和周明达碰杯的那个穿夹克的男子。
窗外突然响起警笛声。林江手一抖,账本复印件飘落在地。他看见老陈从里间出来,手里握着和他一模一样的文件袋,封面上用红笔写着"已处理"。
"小林同志?"老陈弯腰捡起账本,笑容像蜡像般凝固,"来找周县长啊?他刚去市里开会了。"
林江转身冲向楼梯。背后传来纸张撕裂声,老陈的打火机"啪"地迸出火苗:"这些废纸,该烧咯。"
他冲进地下车库,霉味混着汽油味呛得人窒息。消防栓玻璃映出他苍白的脸,额角伤口渗出的血珠,在昏暗灯光下像凝固的沥青。手机突然响起,母亲带着哭腔:"他们把你爸的坟迁走了……"
林江踉跄着撞在水泥柱上。远处传来汽车启动声,车灯扫过墙角,照出几个烟头——中华牌的,还沾着监察组办公室的油墨味。
暮色降临时,林江站在青河新筑的堤坝上。洪水留下的泥痕在混凝土墙面画出诡异的波浪线,新嵌的警示牌在晚风里摇晃,"质量过硬"四个金字已经生锈。他摸出父亲的老怀表,表盖内侧刻着《离骚》里的句子:"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他转头望向县政府大楼,无数窗户亮起灯,像无数只冷眼。
河面飘来腐烂的芦苇秆,在月光下泛着惨绿。林江突然想起,溃坝当天有个老妪跪在泥浆里哭喊:"他们往水泥里掺秸秆啊!天老爷睁眼看看吧!"那时他刚把取样混凝土送进实验室,转头就看见工头拎着铁棍朝老妪走去。
"林工!"
沙哑的喊声划破夜色。林江回头,看见工地看门的赵大爷举着电筒跑来,塑料布裹着的旧报纸在怀里鼓鼓囊囊。
"我偷了他们刚改好的监理日志。"赵大爷掀开报纸,泛黄的纸页上,"合格"印章盖在明显涂改的日期上,"那天他们逼我签字,说不签就扣我工资……"
林江翻到最后几页,某个熟悉的名字在"验收人"栏反复出现——周明达。钢笔墨迹洇开,像团黑血。
"他们今晚要运走剩下的假材料。"赵大爷突然抓住他胳膊,"西郊废弃砖窑厂,午夜十二点。"
林江抬头望向夜空。北斗七星高悬,像父亲车间里生锈的钻床。他摸出那半包中华烟,点燃时想起老张的话:"这楼里的蛀虫,得用火攻。"
河面吹来的风带着腥气,林江的影子在堤坝上拉得很长。他转身走向黑暗,怀表链子在风里叮当作响,和远处砖窑厂的犬吠声此起彼伏。月光照在他背上的文件袋,塑料袋里的账本复印件沙沙作响,仿佛无数冤魂在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