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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依靠故纸堆里的记载,终究是纸上谈兵。
要真正了解颍水,尤其是几年前那段特定时期的水文地貌,我必须走到河边去,去倾听那些常年与这条河流打交道的人们的声音。
接下来的几个休沐日,以及每日下值后的傍晚时分,我便脱下那身略显拘束的官吏袍服,换上一身普通的粗布短衫,沿着颍水岸边,开始了我的实地勘察和问询之旅。
我没有贸然直奔“鬼愁湾”那个敏感区域,而是从下游几处尚在使用的渡口和渔村开始。
我给自己编造了几个身份:
有时是替在外经商的亲戚绘制沿河舆图,以备行船之用;
有时是替县衙勘察水利,研究疏浚河道的可能性;
有时干脆就扮作一个对地方风物感兴趣的游学士子。
初春的河风依旧带着寒意,吹拂在脸上,也吹动着岸边枯黄的芦苇。河水汤汤,看似平静,却蕴藏着难以捉摸的力量。
我沿着河岸行走,仔细观察着水流的走向、河岸的形态、水草的分布,并不时停下来,与遇到的渔民、船夫或砍柴晚归的樵夫搭话。
起初并不顺利。大多数人对我这个外来的年轻人抱有警惕,尤其当我试图将话题引向几年前的旧事时,他们往往含糊其辞,或者干脆摇头说“记不清了”。
我猜想,当年官府对“沉银案”的调查,或许手段粗暴,给当地百姓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让他们不愿再提及此事。
但我并未气馁。我耐心地与他们攀谈,聊收成,聊鱼汛,聊天气,偶尔拿出随身携带的一点干粮或劣酒与他们分享,慢慢地,一些人的戒心开始放下。
在一个靠近“月牙湾”旧渡口遗址的小渔村里,我遇到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渔夫,他正坐在岸边修补渔网,动作娴熟而专注。
我走上前去,递上一小壶自带的浊酒,笑着问:“老丈,打扰了。小子路过此地,见这河湾风景别致,不知此处可有什么说道?”
老渔夫接过酒壶,浑浊的老眼打量了我一下,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说道?这地方以前叫‘月牙湾’,是个好渡口哩!后来……”
他咂了口酒,叹了口气,“光和二年那场大水,把口子给淤了,船就不好走了,慢慢就荒废喽。”
这与我在图籍库查到的记录完全吻合!我心中一喜,继续问道:“那场大水,老丈还记得吗?听说当时水涨得很高?”
“高?嘿!”老渔夫来了兴致,用布满老茧的手指了指不远处岸坡上的一棵歪脖子老槐树,“看到那棵树没?那年水最大的时候,都快淹到它第二根大杈了!乖乖,活了几十年,就没见过那么大的水!”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默默估算着那树杈离地面的高度,再结合图籍库记录的“老槐树根三尺”,心中对当年洪峰水位的估算又精确了几分。
我又状似无意地问:“那水那么大,河道肯定也变了不少吧?听说下游不远那个叫‘鬼愁湾’的地方,水就特别急,还容易出事?”
提到“鬼愁湾”,老渔夫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似乎有些忌讳。他放下酒壶,压低了声音:“后生,听老汉一句劝,那地方邪门得很,少去!水底下有吃人的水鬼(指暗礁或涡流),船到那里,十回有九回要打转转!前些年,不就有一条大官船在那里……啧啧,连人带货都没影了!”
“哦?还有这事?”我故作惊讶,“官船怎么会走那里?不怕危险吗?”
“谁知道呢!”老渔夫摇摇头,“也许是抄近路?也许是撞了邪?反正啊,官府后来派人来捞了几个月,船板都没捞全几块。倒是后来……”
他顿了顿,左右看了看,凑近我低声道,“倒是有几个不三不四的外乡人,鬼鬼祟祟在那附近转悠了好几天,也不知道在捣鼓啥。后来也不见了。”
外乡人?鬼鬼祟祟?这又是一个重要的线索!难道当年除了官府,还有其他势力也盯上了那批沉银?或者,那些外乡人,本身就与沉银案有关?
我没有再追问下去,怕引起老渔夫的怀疑。与他闲聊了几句其他的,便起身告辞。
接下来的几天,我又陆续走访了其他几个地方,与形形色色的人交谈。得到的信息大多零碎,甚至相互矛盾。
有人说沉船是因为撞上了暗礁,有人说是因为遇到了罕见的龙卷风(可能是指水上龙卷或强烈的涡流),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说亲眼看到水怪把船拖走了。
我将这些真假难辨的记忆碎片,都一一记录下来。我知道,真相往往就隐藏在这些看似荒诞不经的传闻和被时间模糊的细节之中。
虽然离找到沉银还很遥远,但通过这次岸边问询,我至少收获了几个关键信息:
确认了光和二年大水对河道的影响,明确了“鬼愁湾”的危险性和特殊性,并且得知了当年曾有可疑的“外乡人”在事发地附近活动。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如同拼图的一块块散片,虽然还无法构成完整的图像,但已经足够我回到那间简陋的值房,在沙盘上,开始进行更进一步的推演了。
颍水岸边的风,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寒冷,因为我知道,我离那隐藏在水底深处的秘密,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