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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湾镇幼儿园的晨操音乐透过铁栅栏飘到街上，陈凡站在马路对面剥茶叶蛋，目光锁定滑梯旁穿粉色外套的小身影。戴红袖章的门卫老张第三次扫过这片区域时，陈凡的手机震动了——市电视台采访车正在镇口接受防疫检查。
"陈书记，先补个妆？"女记者递来粉扑的手停在半空，因为他已经大步跨过排水沟，弯腰捡起卡在栅栏间的矿泉水瓶。镜头慌忙追上去，拍到他指着瓶底生产批号对园长说："这是临州灌装的山泉水，上周抽检菌落总数超标。"
采访不得不改在镇环保站进行。陈凡推开挂满监测报表的玻璃门，三台色谱分析仪正在运行。他示意技术员小吴调出青江支流实时数据："总磷浓度比去年同期下降27%，但邻省交界断面突然升高到0.38毫克/升。"
女记者的话筒微微颤抖："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们每净化一吨水，上游就排放三吨污水。"陈凡用激光笔点在电子地图上，红线沿着省界蛇形游走，"就像打扫自家院子时，邻居在围墙上凿了个洞倒垃圾。"
采访视频当晚冲上同城热搜时，陈凡正在临州市环保局接待室啃冷掉的盒饭。墙上的时钟指向八点十七分，走廊传来带临州口音的争执："跨区域执法需要部里批文，你们河湾镇..."
门被猛地推开，穿深蓝制服的中年人甩着车钥匙进来："我是监察支队老韩，陈副书记应该明白行政管辖的..."
"韩队去年处理过长明集团倾倒危废案吧？"陈凡抹掉饭粒，翻开案卷复印件，"结案报告写的是普通工业污泥，但我们在排污管沉淀物里检出苯并芘。"他推过去的检测报告上，临州环保局的红色骑缝章还沾着油渍。
老韩的喉结滚动两下："可能是历史遗留..."
"上周四凌晨两点，长明集团三辆槽罐车从后门离厂。"陈凡点亮平板电脑，卫星云图显示那夜东南风三级，"第二天我们镇敬老院井水的苯系物超标四十倍。"
窗外的暮色突然被探照灯撕破，两省联合执法队的车队堵住了环保局大门。周正阳从越野车跳下来，黑色夹克上的党徽比警徽还亮："省厅特批的跨境环保督察组，韩队配合下？"
执法记录仪的红点闪烁时，陈凡正带人撬开长明集团危废仓库的电子锁。扑面而来的恶臭中，成堆的废桶标签显示来自邻省某半导体企业。他戴着手套翻开交接单，收货方签名栏里"韩"字的竖钩笔锋，和老韩办公室墙上的书法作品如出一辙。
"这些危废转移联单都是伪造的。"随行的省环科院专家声音发颤，"真正处理成本每吨要八千，他们却以三百元价格..."
陈凡的强光手电照到仓库角落，几个印着卡通兔子的塑料桶格外扎眼。他想起幼儿园视频里缺失的兔耳，胃部突然抽搐——十年前镇幼儿园中毒事件，涉事企业用的就是这种容器。
取证持续到后半夜，陈凡在临时指挥部泡方便面时，接到镇长电话："临州政协来函，说我们破坏营商环境..."他拧开矿泉水瓶浇灭一次性饭盒里的残火，"请转告白鹤鸣委员，他捐的香炉正在省博物馆做金属成分分析。"
第二天清晨，河湾镇党政会议室坐满了神色各异的干部。陈凡把连夜整理的37页调查报告摔在桌上，惊飞了茶杯上的苍蝇。"三件事。"他竖起手指，"第一，镇自来水厂即刻切换临州方向的备用取水口；第二，环保站增设重金属在线监测仪；第三，明天召开青江流域治理恳谈会。"
分管环保的副镇长转动钢笔："财政预算..."
"鑫源建筑被冻结的非法所得，先划拨两百万作为应急资金。"陈凡翻到文件末页，"这是省纪委特批的追缴款使用许可。"
散会后，陈凡猫腰钻进镇志编纂办公室。泛黄的1998年水质报告复印件上，时任环保站长用红笔圈出的氰化物数值旁，有行小字批注："建议溯源临州方向"。他顺着编码找到关联卷宗，失踪的附件页边缘残留着半枚指纹——与钱茂才前年酒驾留档的指模完全重合。
午后的青江边闷热难当，陈凡带着水利站技术员沿堤巡查。无人机掠过芦苇荡时，发现隐蔽的排污口正在泛着油花。"是虹吸暗管！"技术员刚举起定位仪，对岸临州地界的树林里突然窜出两条狼狗。
陈凡抓起防汛喇叭播放警笛声，趁狼狗迟疑的瞬间，将系着采样瓶的救生绳抛向排污口。混着黑浆的水样刚提上来，临州环保局的执法车已横在跨江大桥中央。
"这里属于我们管辖范围。"老韩的皮鞋碾过采样瓶碎片，"陈副书记越界了。"
"韩队知道这是什么吗？"陈凡亮出手机照片，危废仓库里的卡通桶正在特写中泛着冷光，"十年前河湾镇幼儿园38名儿童中毒住院，当时涉事企业说原料桶被偷了。"
老韩的瞳孔骤然收缩，陈凡逼近一步："那些桶现在出现在长明集团，而您办公室的茶叶罐里..."他突然伸手从对方公文包侧袋夹出个铝箔袋，上面印着某儿童医院的logo，"装的不是龙井，是抗焦虑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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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合执法队赶来时，陈凡正在江滩上画污染扩散模型。他用树枝划出分界线："根据流域管理条例，上下游三公里内都是共治区。"转头对记者团说，"请拍清楚对岸化工厂的排污许可证编号，发证日期是环保督察组进驻前一天。"
恳谈会当天，临州来的企业家代表刚入场就抗议空调太冷。陈凡示意工作人员调高温度，转身打开污染物实时监测屏幕："等各位看完这个，可能会需要降温。"
当苯并芘浓度曲线开始陡升时，穿唐装的白鹤鸣突然起身："我提议设立青江治理基金，长明集团认捐五百万！"掌声还没响起，陈凡已经放出捐款抵税记录："白委员去年通过慈善捐款少缴税款一千二百万，正好够买三十台污水处理设备。"
会场骚动中，周正阳带着两名会计师现身："查证发现，白委员的香炉捐赠存在重复记账..."他举起香炉残片检测报告，"炉内熔铸的金条，与鑫源建筑保险柜丢失的黄金编号一致。"
陈凡最后播放的视频让全场死寂——幼儿园监控显示，白鹤鸣的秘书上周曾接近孩子们的饮水机。放大画面后，那人往保温桶倒粉末时，腕表反射的光斑里隐约可见卡通兔子的轮廓。
"十个中毒孩子的后遗症病例都在这里。"陈凡将档案册推过桌面，"如果今天谈不成联防联治，明天这些材料就会出现在省委巡视组桌上。"
窗外响起闷雷，今年第一场秋雨砸在玻璃上。临州代表团离场时，白鹤鸣的紫砂壶漏了一路茶渍，在走廊瓷砖上画出歪扭的溪流图案。陈凡蹲身蘸取茶渍嗅了嗅，转头对环保站长说："送检，可能是偷排的工业染料。"
深夜的防汛办依然亮着灯，陈凡在流域图上标记出第七个偷排点时，市长专线突然接入："省里要调你去省环保督察办..."他握紧红色话机，"等处理完虹吸暗管的事，我..."
电话那头的盲音混着电流声，盖过了江对岸载重卡车的轰鸣。陈凡抓起望远镜冲到阳台，看到临州方向的江滩上有车灯在打信号，三长两短，像是某种约定好的暗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