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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裹着柴油机的轰鸣漫过田埂，陈凡蹲在向阳渠闸口，指尖捻着新抽穗的稻花。远处农机站的老周正领着技术队检修水泵，扳手敲击铁管的声响惊飞了水田里的白鹭。这本该是青岩镇最安稳的时节，可裤兜里震动的手机却跳出一条紧急通知——省环保督察组突然提前三天进驻。
"陈主任，您快去三组看看吧！"村支书老李气喘吁吁跑来，草帽沿滴落的汗水在台账上洇开墨痕，"赵大奎他们把有机肥堆在灌溉渠边上，督察组的车还有半小时就到！"
陈凡扫了眼手表，抄近路穿过玉米地时，裤脚已被露水打湿大半。三组晒谷场东北角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两百多袋未封口的鸡粪堆成小山，浑浊的渗滤液正顺着沟渠往稻田蔓延。赵大奎梗着脖子嚷嚷："农技站让搞生态种植，可没说不让堆肥！"
"《畜禽养殖污染防治条例》第二十七条。"陈凡脱口而出的法规让众人愣住，他掏出手机调出电子版文件，"露天堆放有机肥必须距离水体十五米以上，违者每立方罚款二百。"突然话锋一转："但如果是临时转运..."
他故意拖长的尾音里，远处传来三轮车的突突声。二十个穿红马甲的志愿者跳下车，臂章上"河湖保护志愿队"的字样映着朝阳。"县环卫局正好在附近清运河道垃圾。"陈凡接过志愿者队长递来的登记表，"免费帮大家转运到标准化堆肥场——不过要签无害化处理承诺书。"
赵大奎的媳妇第一个冲上去按手印，边扯丈夫衣角边嘀咕："上回王瘸子乱倒饲料被罚了三千..."人群呼啦围住志愿队时，陈凡悄悄退到渠边，拨通镇长电话："需要补个临时征调文件，依据是《突发事件应对法》第十二条..."
正午骄阳炙烤着镇政府会议室，督察组副组长翻看台账的手指突然停顿："你们镇农药包装回收率怎么做到98%的？"这个问题让农业办主任后背沁出冷汗——实际数字连70%都不到。
"因为我们实行了押金制。"陈凡突然接话，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打开投影仪。画面上，农药店柜台摆着贴有二维码的专用回收袋，"农户购买时每袋押金两元，交回空袋扫码退还。"他点开手机小程序演示，"这是跟县大数据中心合作开发的系统，回收记录实时上传环保平台。"
副组长扶了扶眼镜："但我们在路上看到不少丢弃的包装..."
"那是上周暴雨冲出来的陈年垃圾。"陈凡切换卫星地图，红色标记点密集分布在山洪沟沿线，"已组织八个村同步开展'溯源清理'行动。"他适时递上刚出炉的巡查记录，纸张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
这场暗战持续到日头西斜。督察组离开时，陈凡的后背衬衫已结出盐霜。镇长在走廊拦住他："那个押金制台账..."
"是今早现补的。"陈凡坦白得令人心惊，"但系统确实在试运行——县大数据局答应下周一正式上线。"他亮出聊天记录，局长那句"年轻人有想法"的语音还在嗡嗡作响。
深夜的值班室，陈凡被刺耳的电话铃惊醒。防汛办通报上游化工厂发生泄漏，污染物正逼近青岩水库。他抓起手电冲出门时，裤腿卷到膝盖都没察觉。
水库泄洪闸前已经聚了十几个村民，赵大奎举着铁锹喊："开闸把脏水放下去！"下游五组的村民立刻炸锅："你们想害死我们的鱼塘！"
陈凡横身挡在闸门控制箱前，手电光扫过众人狰狞的面孔："现在开闸违反《水污染防治法》第五十三条！"他声音陡然提高，"但要是启动应急截污工程..."突然响起的警笛声打断了他——两辆环境监测车疾驰而来。
"需要三十人组装拦污浮筒！"带队的工程师扔下图纸。陈凡立刻翻出民兵花名册："赵大奎带三组装充气泵，五组负责捆扎吸附棉！"他把哨子塞进老李嘴里，"按防汛演练第三预案分工！"
当第一缕晨光染红水面时，墨绿的污染物被牢牢锁在拦截带内。赵大奎瘫坐在泥地里嘟囔："这比种地累多了..."却把刚领的劳务费悄悄塞给五组的人："给娃娃们买点鱼苗。"
三天后的镇人大代表会上，陈凡摸着烫金的"先进工作者"证书，耳边回响着县长的点评："有些同志虽然方法有待商榷，但破解难题的魄力值得肯定..."他知道这份褒奖里藏着多少钢丝上的舞蹈。
散会后，镇长在走廊尽头等他："防汛办借调通知下来了，下周一去市里报到。"陈凡望着宣传栏里自己的照片，忽然想起一年前刚来青岩镇时，连红头文件格式都搞不清的窘迫模样。
"对了，"镇长走出三步又回头，"环保局要把农药押金制全市推广。"他晃了晃手机，"让你去省里交流会做经验汇报。"
陈凡应声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证书封皮。阳光穿过玻璃窗投在他肩上，那团光斑随着云层流动缓缓爬向墙面的中国地图，在青岩镇的位置灼出一小块亮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