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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如血染透整片苍穹时,苏霓裳的指尖正死死抵着那枚鎏金盘扣。滚烫的钢板灼得绣鞋底滋滋作响,身后德国进口的纺织机械发出垂死般的轰鸣,漫天火星宛如情人诀别时洒落的红泪,纷纷扬扬落在她月白色杭绸旗袍上。
"霓裳!"总控室的警报声刺破浓烟,她踉跄着扑向那台老式缝纫机。鎏金牡丹暗纹的台面还残留着父亲掌心的温度,去年生辰刻下的"霓"字被火舌舔得发亮,恍惚竟似父亲临终前咳在帕子上的血痕。
忽然有檀香破开焦灼气息。
顾西洲染血的袈裟广袖卷着火星,佛珠缠上她皓腕的力道仿佛要将玉骨捏碎。三吨重的铸铁吊臂裹着烈焰坠落,他左肩绷出惊心动魄的弧度,将她囚在缝纫机与滚烫胸膛铸就的囚笼里。碎玻璃如冰雹砸在袈裟上,他竟低笑着咬住她耳垂:"瞧瞧,连阎王都等不及要收你这朵带刺的牡丹。"
"放开!"苏霓裳反手扯断盘扣,金线在火光中绷成淬毒的弦。他左眼渗出的血珠顺着她天鹅颈滑落,正巧滴在那粒朱砂泪痣上,竟比凤冠霞帔的胭脂还要灼人。
远处防火门轰然洞开,白薇踩着猩红高跟鞋踏碎满地玻璃。她手中平板映着幽蓝冷光,衬得眼角泪痣宛如毒蜘蛛垂下的丝:"顾总舍了半条命,就为护着这丧家之犬?"
"嘘——"顾西洲染血的指尖摩挲苏霓裳腰间铜尺,那是苏父留给女儿的最后念想。防爆玻璃在他们头顶炸成水晶雨,他竟俯身舔去她唇畔血珠:"当年你父亲咽气前,也是这样攥着尺子不肯闭眼。"
苏霓裳浑身剧颤,十八年前的雨夜猝然撞进瞳孔。那时顾西洲还是穿月白长衫的少年郎,捧着新誊的《洛神赋》立在苏家染坊前。春雨将他的嗓音浸得温润:"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记忆里的少年突然伸手抚过她刚绣的缠枝莲,指尖带着梅子汤的清甜:"可惜针脚太密,反倒失了灵气。"
此刻成年后的顾西洲却将佛珠咬得咯咯作响,袈裟下肌肉偾张如困兽。他猛地扯断苏霓裳发间玉簪,青丝如瀑散开的刹那,机械臂残片正正刺穿他左眼。
"你...!"苏霓裳的惊呼被血腥气堵在喉间。那串伴他诵经十年的紫檀佛珠簌簌滚落,在火海中绽成十八朵莲。顾西洲竟低笑着将染血的眼球按进她掌心:"拿稳了,这可是照见你父亲枉死的明镜。"
白薇的嗤笑刺破浓烟:"苏小姐可知,当年那场大火的数据..."
"闭嘴!"苏霓裳突然旋身扯断整排盘扣,金线在空中交织成夺命罗网。牡丹暗纹的旗袍下摆扫过烈焰,竟似浴火重生的凤尾。她将铜尺狠狠楔进控制台裂缝,父亲临终塞来的U盘在读取器上疯狂闪烁。
数据核验失败
核心参数遭篡改
猩红警告倒映在顾西洲完好的右眼中,竟比佛前长明灯还要刺目。他忽然擒住苏霓裳的腰肢纵身跃下廊桥,袈裟在热浪中鼓成血色风帆。二十米高空坠落时,她看见十八岁的自己正踮脚为少年顾西洲拭汗,梅子汤的瓷碗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
"当年你说我匠气太重..."苏霓裳在呼啸风声中突然哽咽,满地碎玻璃如刀刃刺入掌心,"如今这缠枝莲的绣样,可还入得了顾少爷法眼?"
顾西洲染血的手掌突然覆上她双眼,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渗入唇角。他竟哼起苏州评弹的调子,恍若还是月洞门前那个抚着折扇的倜傥少年:"傻姑娘,缠枝莲要留白处见真章,就像..."
爆炸声吞没了后半句情话。
苏霓裳重重摔在焦黑瓦砾间,月白旗袍早已染成残阳色。父亲缝纫机上的鎏金"霓"字正在火海中融化,滴落的金液竟与顾西洲的血交融成诡异的并蒂莲。她挣扎着爬向总控台,铜尺在玻璃渣上拖出带血的痕。
"你以为找到数据就能翻案?"白薇的鞋跟碾过她颤抖的指尖,平板冷光映出股权转让书的电子签章,"现在整个苏氏集团都姓顾,包括你身上每一根金线!"
剧痛中,苏霓裳恍惚看见母亲悬梁的白绫。那年她蜷缩在父亲染满鲜血的怀抱里,听着顾家保镖皮鞋碾过青砖的脆响。十五岁的顾西洲就站在灵堂阴影中,腕间佛珠碰撞声比招魂铃还要刺耳。
"让开。"她突然咬破舌尖,血腥气激得泪痣愈发鲜红。金线缠上裸露电缆的瞬间,牡丹暗纹竟在电流中绽出幽蓝电弧,"顾西洲要演戏,就让他对着阎罗殿唱全本《长生殿》!"
防火卷帘轰然坠落的前一秒,袈裟广袖突然卷住她脚踝。顾西洲完好的右眼浸在血泊里,竟比佛前供奉的舍利子还要灼人:"苏霓裳,你逃一次,我就拆一件信物。"
他手中赫然是半截断裂的玉簪,正是及笄那年他亲手为她绾发的定礼。记忆如潮水漫过瞳孔——少年顾西洲握着刻刀在簪首雕莲,碎玉溅入她刚沏的碧螺春,荡起涟漪模糊了彼此倒影。
"现在轮到铜尺了。"染血的指尖抚上她后腰,那里别着父亲临终前攥了三个时辰的老物件。顾西洲忽然低笑着咬破她耳垂,"你猜,这把尺子量不量得出你我之间的血债?"
苏霓裳反手将铜尺刺入他肩胛,暗红浸透袈裟上的金线梵文。二十年爱恨纠缠的血突然在此刻沸腾,她竟在冲天火光中笑出泪来:"量得出!你欠苏家七十八条人命,少一滴血都算不清!"
白薇的尖叫划破夜空。失控的吊机钢索如巨蟒横扫,十厘米红底高跟鞋在血泊中打滑。苏霓裳趁机扑向总控台,父亲U盘里最后的数据流正在屏幕上拼成残缺的真相。
火光突然暗了一瞬。
顾西洲染血的身影挡在显示屏前,袈裟下隐约露出少年时那件月白长衫。他竟从怀中掏出个梅子汤瓷碗,十八年前的青花缠枝莲在火光照耀下纤毫毕现:"那年你说,要给我绣满九十九种莲..."
瓷碗坠地的脆响惊醒了恍惚。苏霓裳眼睁睁看着最后的数据流被血色吞没,父亲临终前凸出的眼球与此刻顾西洲的残破面容重重叠叠。她突然发狠扯开旗袍立领,雪白肌肤上赫然是烫金的股权文书编号。
"拿去吧!"金线随着她的嘶吼寸寸崩断,"连着我这副皮囊,烧给你们顾家当纸钱!"
冲天火光中,顾西洲完好的右眼突然滚落血泪。他竟用佛珠串起那枚染血的鎏金盘扣,轻轻系在她血肉模糊的腕间:"傻姑娘,缠枝莲要断处续前缘..."
白薇的惨叫戛然而止。承重柱轰然倒塌的瞬间,苏霓裳看见十八岁的自己正踮脚为少年别玉簪,梅子汤的甘甜与此刻唇齿间的血腥气交融成最毒的鸩酒。她终于读懂顾西洲眼中那片浓得化不开的暮色——那是二十年来夜夜诵经都超度不了的情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