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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像打翻的胭脂盒浸染天际,三百六十扇苏绣屏风在琉璃穹顶下泛起涟漪般的光晕。赤金脚链拖曳过满地碎瓷的声响,恍若深宫里锁着金丝雀的玉铃。苏霓裳踉跄着扶住一株垂丝海棠,缠枝牡丹纹的宣纸从她颤抖的指尖滑落,泪珠坠在"霓凰于飞"的绣样上,将父亲用万字纹勾勒的批注晕染成血色蛛网。
"可还合心意?"
檀香混着龙涎香的气息贴上后颈,顾西洲腕间佛珠缠住她裸露的脚踝。冰凉的沉香木珠碾过烫疤未愈的肌肤,在她雪白的足弓烙下朱砂似的红痕。他俯身拾起半片青花碎瓷,锋刃映出霓裳锁骨处蜿蜒的伤疤,宛如被火舌舔舐过的凤凰尾羽:"当年你在绣坊被蒸汽管烫伤时,也是这般咬着唇不肯出声。"
霓裳猛然转身,湘绣裙裾扫落案头汝窑笔洗。飞溅的水珠沾湿顾西洲的唐装立领,洇开深青色绸缎上暗绣的龙纹:"顾总记岔了,那日分明是你推我撞上染缸!"她攥紧设计稿后退,绣鞋踩碎满地月光,"就像七年前你亲手打碎苏窑十二件贡瓷,却说是学徒失手!"
佛珠突然绷断,沉香木珠滚入屏风底座的镂空铜兽口中。顾西洲擒住她手腕按在百鸟朝凤的苏绣上,金线勾住她发间银簪的流苏:"你既知我擅于修补残器..."他咬开她领口珍珠盘扣,露出肩头结痂的伤痕,"怎看不出这些屏风用的蚕丝,全是你烧毁的质检报告?"
霓裳瞳孔里映出屏风逆光的暗纹——"次品"的朱砂印记被金线绣成凤凰翎毛,父亲染血的指印化作牡丹花蕊。记忆如淬毒的银针刺入太阳穴,那夜火场里顾西洲翻找的灰烬,竟被他织就成禁锢她的金丝罗网。
"要我穿着金缕衣作掌中雀?"她扯断脚链掷向彩绘玻璃,錾刻着缠枝莲纹的金饰在琉璃上撞出蛛网裂痕,"不如剖开我的骨血制成标本,嵌进顾家祠堂的鎏金匾额!"
顾西洲忽然低笑,拾起金饰碎片划破掌心。血珠坠入青瓷笔洗,在宣纸上绽开妖异的霓凰图腾:"苏老教过你血染云锦的秘技吧?"他将染血的狼毫塞进她指缝,笔杆上父亲刻的"宁折不弯"小篆硌疼掌心,"就像三十年前苏氏用这技法仿制顾家贡品,如今该由你续写传奇。"
惊雷劈开云层,雨滴在琉璃穹顶汇成血色溪流。霓裳望着设计稿上浮现的猩红字迹——"陆氏"的印章在雨水中蜕变成"顾氏"的狂草,终于看清这场戏码的最后一幕。
"你要我复刻父亲的手法..."她将笔尖刺入锁骨伤疤,血混着金粉在宣纸游走,绘出霓凰泣血的翎羽,"用苏绣圣手为顾家洗白陆氏的脏银?"
佛珠缠上她纤细的脖颈,檀木珠在雪肤烙下梵文咒印。顾西洲咬破她耳垂,血珠坠入笔洗染红半池清水:"我要你织就的赝品比真迹更艳。"他指尖抚过她后背未愈的鞭痕,那是三日前她逃离医院时留下的印记,"用霓凰绣吞并陆家商路,这才是真正的凤凰涅盘。"
暴雨敲打琉璃的节奏忽而凌乱。霓裳在水纹倒影中窥见幽蓝冷光——陆沉舟豢养的箭毒蛙正趴在穹顶外,鳞片映出她腕间新鲜的血痕。那夜医院走廊,这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曾轻笑:"顾西洲等的从来不是金丝雀,而是能啄瞎对手的鹰隼。"
"顾总不怕反被鹰啄了眼?"她倏然旋身,湘绣裙摆扫翻青瓷笔洗。血水泼溅在苏绣屏风上,牡丹花蕊竟渗出父亲的字迹——"宁碎不伪"的篆书在水波纹里若隐若现。
顾西洲眼底翻涌起暴风雨前的铅云。他掐着她脖颈按向染血的屏风,百鸟朝凤的金线突然崩裂,雀羽纷飞如七年前那场大火的余烬:"可知这些屏风为何遇水显形?"他舔去她唇上血珠,尝到铁锈般的苦涩,"你父亲早料到会有今日,等着他的凤凰女看穿这金玉堆砌的谎!"
银簪寒光闪过,刺破他掌心纹路。霓裳蘸着两人交融的血,在琉璃上画出湘西苗寨的辟邪图腾。殷红符咒遇水绽放,映出屏风夹层里藏着的染血蚕丝:"那您可曾听说..."她将染血的雀金裘残片按在他心口,"苏氏真正的传家宝,是能照见人心的苗疆血绣?"
琉璃穹顶轰然炸裂,箭毒蛙趁着暴雨扑向顾西洲。陆沉舟的冷笑混着雷鸣震落:"好妹妹,现在可看清了?你枕边人胸口的凤凰纹身,是用苏家一百零八座坟头土染的线!"
霓裳在碎琉璃雨中仰天而笑。她撕开所有苏绣屏风,金线缠住顾西洲的佛珠,湘绣牡丹在血水里次第绽放:"既然顾总想要浴火重生..."她将父亲的设计稿抛向闪电,"便让您看看什么是焚尽九重天的凤凰真火!"
狂风卷着染血的宣纸盘旋,每张都显出暗藏的水纹字迹——陆顾两家的黑金账本,质检报告的调包记录,剽窃苏氏双面绣的契书。顾西洲腕间佛珠突然爆裂,沉香木芯里滚出半枚孔雀蓝掐丝金扣,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眼熟么?"霓裳将金扣按在锁骨伤疤,孔雀羽纹路与烫伤完美契合,"新婚夜你扯落的盘扣里,藏着苏氏最后一份未篡改的质检书。"她将金扣尖端刺入屏风残片,"您教过我,最华丽的锦缎要裹着恨意来织..."
暴雨突然凝固在半空。万千水珠倒映着顾西洲支离破碎的身影,每个镜像的心口都纹着泣血凤凰。他猛然拽过霓裳的手按在自己胸膛,心跳震碎满室幻影:"这纹身用的朱砂,混着你烧毁的质检报告灰烬..."
寒光破空而至,陆沉舟的匕首斩断缠绕的金线:"演够苦情戏了?"箭毒蛙的涎液腐蚀着琉璃,"需要我提醒妹妹,当年往苏氏绣线里掺毒虫液的,可是顾家老夫人?"
霓裳立于狼藉之中,湘绣嫁衣在风雨中翻飞如血旗。她将孔雀羽金扣碾成齑粉,混着雨水仰颈吞下:"从今往后,我苏霓裳就是行走的质检文书。"裙摆拂过顾西洲染血的手背,绽开朵朵红梅,"顾总若还想要赝品..."
她扯开衣襟,闪电将锁骨伤疤照得宛如浴火凤凰:"就把霓凰这个名字,刻在你顾氏祠堂的牌位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