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安传

第二章 对策(一)(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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枢机之发,荣辱之征;怨岂在大,纤介是兴。

——潘岳

齐王司马冏到底没有坚持到点校大典结束。就在司马炎亲设的积弩、积射二军入场操演之时,司马冏匆匆向天子告罪,被仆从搀扶着离开。

“这小齐王年纪轻轻,怎么就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不知道,有人说是胎里带出来的病,和他父亲齐献王是一样的。你没看齐献王就是药石无灵,英年早逝的么?”

“若果真是这样,竟是上天不肯眷顾齐王一脉,枉费齐献王在世时的贤达声名了……”

身旁官员们的低声议论传入潘岳的耳中,让他原本凝定在阵型操演上的视线轻轻一斜,眼角的余光顿时捕捉到了那个踉跄远离的少年背影。然而这一瞥并未对潘岳造成任何影响,甚至连周遭官员提到了司马攸的谥号“齐献王”,也不曾在他平淡如水的面容上掀起任何波澜。

“安仁,一会儿点校大典结束,你暂且多留片刻,我有事相商。”忽然,坐在前方尊位上观礼的国丈杨骏转过头来,对潘岳吩咐了一声。

“是,杨将军。”潘岳点头答应。自从把女儿杨芷嫁给天子司马炎为皇后之后,杨骏就从一介县令提拔为临晋侯、车骑将军,故而潘岳以“杨将军”相称。虽然潘岳此刻担任的职务为尚书度支郎,与车骑将军并非从属,但潘岳此番是托杨骏的关节才从怀县调回洛阳,因此毫无疑问已是杨骏门下之人。

近年来,杨骏虽然与弟弟杨珧、杨济并称朝廷“三杨”,但无论才华、声名还是功绩都无法与两个弟弟相提并论。大弟杨珧擅长政务,多年前便是司马炎心腹,为除掉齐王司马攸立下首功,此刻正担任卫将军的重要职务;小弟杨济武艺高强,不仅在三军之前射杀猛兽,还担任过伐吴副帅,为一统天下立下大功。与他们相比,身为大哥的杨骏除了生了个做皇后的女儿,其他便一无是处,少不得为人讥笑。杨骏也急于摆脱自己只靠裙带攀升的口实,四处延揽人才收入门下,竟有些饥不择食之感。因此一旦潘岳托人自荐,杨骏便不顾潘岳是齐王旧党的身份,费了些人情将外放八年的他调回了洛阳。

杨骏示恩在先,潘岳少不得要投桃报李。此番杨骏有事吩咐,潘岳不敢怠慢,果真一直等待到点校大典结束众人纷纷离去,方见杨骏领着一人走到了自己面前。

“这是我府中主簿朱振,已经跟随我多年了。”杨骏向潘岳介绍了一下身边这个神色萎顿的中年人,又指着潘岳对朱振道,“安仁昔日曾参与修撰《泰始律》,对律法乃是大大的行家,若是他都救不了你,本将军也没有办法了。”

“还请潘郎救救下官!”那朱振一听杨骏之言,原本死鱼一般黯淡无光的眼珠顿时亮了亮,连忙一揖到地。

潘岳先前听杨骏提到这个朱振追随他多年,心中便已有了数,当即礼数周全地回了一揖,客气道:“朱主簿有事请说。但凡潘岳能够帮忙之处,必定不敢推辞!”

“那就烦劳潘郎了。”朱振眼见四下闲人都走得干干净净,偌大的宣武场上只剩下他们几人,便哑着嗓子开口道,“前几日下官向主公告假,回乡处理田产事宜。不料村中有一泼皮闲汉,非说我家的一块土地是强占自他家,撒泼耍横要我家归还。下官被他滋扰不过,命从人将他赶走,不料从人们下手重了些,那泼皮回家之后竟然死了!如今他的家人越过县令去刺史府控告下官主谋杀人,口口声声要下官给那泼皮偿命,所以还望潘郎能想个办法,帮下官了结这场官司,也好让下官可以安心辅佐杨将军。”说完,朱振又是深深一揖,满目都是希冀乞怜神情。

朱振这番话虽然经过刻意修饰,潘岳心中却已大概明白。想必是这朱振仗着主公杨骏的势力在乡间强夺地产,殴死人命,偏他又是杨骏心腹,杨骏便铁了心要保他性命。此番杨骏故意让朱振来向自己求救,一方面是考察自己是否有值得重用的才能,另一方面,也是要通过这件人命官司将自己与杨家牢牢绑在一起,不容自己调回洛阳后过河拆桥。

想清楚了这几点,潘岳只觉心头一派通透,顿时微微笑道:“朱主簿的情况,潘某大概已经明白了。虽然自古以来民间都传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但既非朱主簿亲自动手,此事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可就算不是死罪,徒、流之刑只怕也是难免。”一旁的杨骏忍不住开口,“朱主簿是我府中股肱,一日也离他不得。安仁可有办法将他的罪名由大化小,却又不伤及我车骑将军府的清名?”

“这……”潘岳知道杨骏朱振之意,既要徇私枉法,又要名正言顺,沉吟了一阵问,“当日动手时,可有旁人看到?”

“有村民数十人围观。”朱振头上沁出一层冷汗,嗫嚅道,“何况那泼皮临死前一直骂不绝口,四邻皆知他与下官的恩怨,所以怕是掩盖不得。”

潘岳点了点头,默然不语,只是背着双手,在宣武场的黄沙地上来回踱步。经过刚才上万名中军士兵的列阵操演,原本松软的沙土被踩踏得一片坚实,也让潘岳的心渐渐硬如铁石。他猛地抬起眼睛,朝提心吊胆的朱振问了一句:“死者与朱主簿可是同宗?”

“对,我们同村的都是朱姓,所以算是同宗。”朱振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补充道,“不过年代久远,我家与他早没有瓜葛了。”

“既然是同姓同宗,自然不会没有瓜葛,若是刻意寻访,他与朱主簿说不定是五服之属。”潘岳说到这里,见杨骏和朱振都是一脸懵懂,随即淡淡一笑:“世人拜汉高祖刘邦所赐,只将‘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视为金科玉律,却不知我大晋依据儒家礼制刊定法律,已经将五服纳入法典之中,纳礼入律,礼律并重,因此就算犯下同样的罪过,只要双方五服亲疏不同,处罚也会相应不同。这‘准五服以制罪’、‘同罪异罚’的条款,在《泰始律》中俱有首创,只是《泰始律》颁布推行至今不过数年,影响不彰,常人尚秉持数百年来‘杀人偿命’的简单理念,难怪朱主簿会为此忧虑。”

“将五服纳入法典,这是什么意思?”听了潘岳的话,不仅朱振,就连杨骏都有些好奇起来,“依安仁的意思,就算是亲手杀人,也未必会判死罪了?”

“所谓‘准五服以制罪’,就是根据血缘亲疏所服的丧服不同,将亲属关系划分为五等:斩衰、齐衰、大功、小功、缌麻。判罪之时,也以五服亲疏为量刑的标准。”潘岳在贾充的司空府中参与修订了数年律法,对于晋朝标榜儒家礼教而制定的《泰始律》如数家珍,“根据五服之制,亲属相犯,以卑犯尊者,处罚重于常人,关系越亲,处罚越重;若以尊犯卑,则处罚轻于常人,关系越亲,处罚越轻。所以若是朱主簿能证明死者乃是朱家五服之中的小辈,哪怕是族孙、族弟,表婿等等,都可以算在五服之内,那么朱主簿就算误伤致死,也自可以依照律法从轻发落。”

“对对,那泼皮若是我族中晚辈,我是以尊犯卑,自然可以减轻处罚!”朱振大喜,继而又是一忧,“可是万一他连五服中最末一等的缌麻都算不上,那可怎么办呢?”

“据下官所知,自东汉黄巾之乱后,乱世已近百年,许多宗族族谱皆已散佚,即使侥幸留存,谬误错漏之处也甚多。”潘岳看着朱振紧张轮转的眼珠,轻轻笑道,“所以说不定等朱主簿重新勘定族谱,会有意外的发现呢。”

朱振一愣,细细咀嚼潘岳这几句话的意思,忽然茅塞顿开,拍了拍脑袋道:“潘郎提醒得是,到时候族谱白纸黑字,交到刺史那里就是最好的证据!”说着,他似乎越想越是明白,不由面露喜色。

“若死者乃是五服晚辈,那朱主簿这管教不严、训诫误伤的罪名,大概只需要罚金抚恤便可结案了。”潘岳不紧不慢地道。

“对对对,我只想教训教训不懂事的晚辈,下人们却不知轻重失手伤人,绝对非我本意!多谢潘郎指教,点拨之恩,没齿难忘!”朱振早已喜出望外,当即恭恭敬敬地给潘岳行了一个礼,又向主公杨骏拜别,匆匆忙忙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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