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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二年二月十八,卯时的雪尚未停,文华殿檐角挂着尺许长的冰棱,在晨光中如利剑倒悬。杨廷和踩着积雪入宫,紫霞帔帛扫过丹陛上的「工」字火漆印,鞋底碾碎薄冰,发出细碎的脆响。他怀中揣着长子杨慎昨夜密报,袖中「守正」玉佩硌着肋骨——这枚弘治帝亲赐的玉佩刻着「正己率属」四字,是他三十载宦海的立身之本。
「杨首辅早。」刘瑾的尖细嗓音从身后传来,蟒纹曳撒蹭过雪地,带出一道暗黄痕迹。他左颊的疤痕在雪光中格外狰狞,袖口赤金袖扣泛着冷光,「听说尚工监昨夜走水,烧了半间铸铜坊?陛下待匠人如子,可匠人却连炉火都看不住。」
杨廷和转身,见刘瑾身后的谷大用抱着朱漆匣子,铜锁上的狰狞纹饰与去年山西铸铜坊的门环如出一辙。「刘公公消息灵通,」他捋须轻笑,玉佩在袖中轻晃,「不过据老夫所知,走水时库房的「十」字废铜倒是完好无损——刘公公说怪不怪?」
刘瑾瞳孔骤缩,面上却堆起笑:「杨首辅说笑了,咱家只管内廷,外朝的废铜嘛……」他故意拖长声音,谷大用适时打开匣子,露出半块刻「十」字的废铜锭,牛油凝结在刻痕里,泛着恶心的光泽,「倒是这玩意,在蒙古人的火门枪里见着不少,杨首辅说巧不巧?」
杨廷和盯着废铜锭,想起杨慎密报里的边市账本:「废铜一斤换战马半匹,获利十倍」。袖中密报被掌心汗湿,他却不动声色:「此等废铜,竟能铸枪?刘公公该查查工部的「夹砂率」,莫不是有人收了蒙古人的好处,故意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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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三刻,奉天殿内烛火通明。朱厚照坐在龙椅上,听着周洪谟弹劾「匠人干政」,目光却落在杨廷和腰间的「守正」玉佩上——那是弘治朝老臣的象征,与豹房匠人的粗粝形成鲜明对比。
「陛下!」周洪谟叩首,声如洪钟,「尚工局让女子参与火器图绘,此乃牝鸡司晨!」他偷瞄刘娘娘,见她今日未戴赤金炮坠,只别了枚寻常银簪,心中一凛。
「周大人可知,」杨廷和出列,笏板轻击金砖,「王巧儿改良的燧发装置,雨天可连发五次?你手中的快枪,能做到么?」他展开杨慎绘制的弹道图,图角沾着松烟墨,「这是匠人用《九章算术》推演出的仰角公式,比《武经总要》精确三分。」
刘瑾在旁冷笑:「仰角?不过是匠人妖言惑众!陛下,火德星君托梦说,女子碰火器,必遭天谴——」
「够了!」朱厚照拍案,震得御案上的火漆印模跳起,「朕只问你们,蒙古的火门枪一日比一日多,你们是打算用唾沫退敌,还是用「星君托梦」铸炮?杨首辅,匠户考成条例,可曾拟好?」
杨廷和向前半步,从袖中取出卷轴:「回陛下,条例已拟好。军匠免世袭,可考成进阶;民匠纳银代役,岁银五钱,三分归匠……」
「岁银五钱?」刘瑾打断他,「这不是断了地方官的活路?」
「地方官若再克扣,」朱厚照直视刘瑾,「便按贪墨军饷论处!刘公公该知道,去年山西布政使贪墨匠银,已被张永的神机营拿了。」
殿内骤冷。刘瑾盯着朱厚照眼中的锋芒,忽然想起昨夜刘娘娘的警告:「陛下最近常翻《明实录》里的「洪武铜禁」,刘公公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