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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哥食指按住银针盒的震颤，青灰色晨光在他眉骨投下暗影。
东南方隐约传来挖掘机熄火的闷响，他抓起药箱疾步走向周司机："杨树沟的老人家最疼孙辈，您载我去村口时，顺路把卫生室熬的枇杷膏带上。"
晒书场东角的暗红雾气突然凝成旋涡，吴专家正欲开口，就见顾长哥将三枚艾草香囊塞进运输车驾驶室："这是用端午正阳艾配的安神香，麻烦您分给拦车的乡亲。"
杨树沟的槐树下，七十岁的赵四爷正拄着拐杖拍打挖掘机履带。
顾长哥下车时特意将白大褂换成靛蓝布褂，双手捧着的陶罐蒸腾着药香："四爷，这是用您去年采的野菊蜜调的润肺膏。"他屈膝蹲在老人身侧，指腹轻按对方虎口穴位，"您听这挖掘机声响是不是比昨日轻缓？
我让工程队换了德国产的液压缓冲器。"
围观人群里的刘寡妇突然惊呼："顾大夫，您怎么知道我婆婆咳了整宿？"她怀里的婴孩正攥着个雕花银铃铛，正是顾长哥上个月给新生儿驱惊的物件。
"我在村碑裂痕处撒了牡蛎粉。"顾长哥打开药箱，二十八个青瓷瓶在晨光里泛着温润光泽，"今夜子时用无根水煎煮，分三次敷在碑文裂缝处。"他转向运输车扬声道："周师傅，往后运输路线改走西头芦苇荡，多绕五里路换乡亲们夜里安眠，值当。"
图书馆古籍库里，李静宜踮脚擦拭雕花木柜，医针吊坠从衣领滑出。
王雨桐抱着捐赠目录册闯进来，指甲掐进泛黄的宣纸："李姐倒是清闲，分类编号错了两处都不知道。"
"王小姐的志愿者证还别着三甲医院的徽章呢。"李静宜转身时，吊坠在对方手背划出红痕，"顾大夫说这枚银针淬过蛇衔草汁，沾肤即痒。"她指尖掠过王雨桐发梢，摘下半片枯叶，"野外考察辛苦，王小姐该多补些四物汤。"
铜门突然被撞开，顾长哥拎着沾露水的草药进来。
王雨桐猛地扯断目录册的丝线，纸页纷飞间露出张泛黄照片——正是去年庙会她与顾长哥共撑油纸伞的合影。
"叮——"
顾长哥接起震动的卫星电话，青瓷茶杯里的枸杞沉沉浮浮。
省中医药大学的张院长在视频里抚掌大笑："小顾啊，你那套用《本草纲目》做索引的法子，我们古籍馆要捐三百册明刻本！"
午后三辆货车碾着槐花驶来，四海集团的陈总亲自押车。
他拍着檀木书箱上的烫金纹路："顾大夫治好我家老爷子失眠，这些商务出版社的绝版书，权当诊金！"箱角镶嵌的翡翠貔貅在阳光下流光溢彩，映得李静宜慌忙藏起准备给顾长哥的粗陶杯。
月光漫过晒书场的青砖时，顾长哥还在核对捐赠清单。
李静宜将保温杯放在他触手可及处，杯底压着张裁成当归叶形状的便签。
冰糖在杭白菊茶里化开时，她正躲在屏风后咬唇轻笑——那琉璃糖纸是端午采药时，顾长哥为她包扎伤口的绷带系扣。
王雨桐站在二楼露台，看着李静宜翩然离去的背影。
她腕间的沉香手串突然断线，十八颗木珠滚落在顾长哥刚绘制的星象图上。
东南角的"危"宿位置，某颗珠子裂开细纹，露出里面暗红色的药粉——正是杨树沟祖坟裂痕处采集的朱砂。
顾长哥弯腰拾起纷飞的目录册，指尖在泛黄照片边缘顿了顿。
王雨桐耳尖泛红要去抢，却被银针吊坠晃了眼——李静宜脖颈间那抹冷光映着窗外槐花，竟与照片里油纸伞骨上的雨痕重合。
"王小姐可知《千金方》里记载的蛇衔草？"他忽然转身将艾草灰撒在铜盆里，青烟袅袅升起，"此草止血生肌却性烈，须用晨露调和。"烟柱在空中裂成三缕，恰好笼住两人争执时碰歪的三层目录架。
王雨桐怔怔望着自动归位的古籍，忽然发现最上层那本《妇人大全良方》的书签，正是自己半月前落在山涧的枫叶标本。
李静宜轻叹一声，将缠着丝线的银针按在她虎口："顾大夫在药圃插了二十八根引路竹，每根竹节都刻着志愿者的生辰纹。"
窗外传来孩童嬉闹，七八个扎红头绳的小姑娘捧着草药香囊涌进来。
王雨桐摸着香囊底部的补丁——正是她上次义诊时撕给患儿包扎的衬衫布料。
顾长哥适时递来鎏金小剪："王医生的应急缝合术，该用在更紧要处。"
当啷——
铜盆里的艾灰突然凝成个浑圆太极，李静宜蘸着药汁在目录册补画朱砂标记。
王雨桐望着她腕间与自己同款的蛇骨链，突然抓起那本《齐民要术》："李姐，能不能教我用顾大夫编的六合结系书签？"
暮色漫进窗棂时，两个姑娘并排坐在青石台阶上穿线。
王雨桐别别扭扭地将改良版索引法抄在红纸上，李静宜顺手用银针给她挽了个垂挂髻。
晒书场飘来新熬的酸梅汤甜香，混着陈皮与老檀木的气息，惹得搬运工们都多喝了两碗。
"好！
这才像话！"张父亲突然杵着枣木杖闯进来，震得梁上燕子扑棱棱飞起。
他抓起本烫金封面的《资本论》猛拍桌案："这种砖头厚的洋文书，咱们养鸡的赵婶能看懂？"书页间簌簌掉出几粒当归籽，正是顾长哥上月帮赵婶调理月子病用的药材。
众人笑声戛然而止。
顾长哥摩挲着四海集团捐赠的翡翠貔貅书箱，忽然发现箱角暗纹竟与杨树沟祖碑裂痕走向相似。
他俯身去捡张父亲抖落的书签，却见那枚银杏叶标本背面，隐隐显出朱砂绘制的二十八星宿图——危宿方位赫然缺了一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