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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中的药香还未散尽,顾长哥的布鞋已经踏进艺术公社的玻璃门。
松木混着亚麻籽油的香气扑面而来,他望着天花板上垂落的几十盏宣纸灯笼,灯影里晃着半干的油画颜料,像极了他药柜里那些沉淀多年的药酒。
"顾先生这边请。"孙女助手的白裙扫过地面未干的丙烯颜料,那些靛蓝的痕迹突然洇开成孔雀尾羽的形状。
她鬓角别着的银杏叶胸针在斜阳里泛着琥珀光,让他想起昨夜在功德碑前拾到的半块犀角。
争吵声从二楼画室炸开时,顾长哥正盯着墙角那座青铜雕塑。
那尊扭曲的人体表面覆盖着苔藓,裂缝里嵌着几片当归,竟与他祖父留下的采药图里某处标记不谋而合。
"你的山水画就该泡在福尔马林里当标本!"刘男艺术家攥着刮刀的指节发白,颜料管在他脚边爆开猩红的浆液。
周女画家冷笑着撕碎画稿,雪白的纸片落在未干的松节油上,突然蜷缩成蝴蝶的形状。
顾长哥弯腰拾起沾着钴蓝颜料的银针——那是今早为赵清玥治疗偏头痛时遗落的。
针尖挑开满地狼藉,在松木地板上划出一道蜿蜒的墨线:"刘老师这刮刀走势像极了足厥阴肝经,周老师的皴法倒是暗合手太阴肺经的路数。"
满室寂静中,那根银针突然在晨光里颤动。
顾长哥从帆布包里摸出两枚艾灸贴,分别按在两人后颈的风池穴:"肝气郁结易生虚火,肺经不畅难免气滞。
不如试试把刮刀的力度减三分,在画纸左上角留个气口?"
当第一缕穿堂风掀动周女画家的雪纺裙摆时,刘男艺术家突然抓起刮刀在画布右下角刮出月牙状的留白。
那些暴烈的笔触奇迹般温顺下来,像被驯服的烈马收起蹄铁。
围观的艺术家中,有人盯着顾长哥帆布包边缘露出的药杵,眼神灼热得像发现了新颜料配方。
"这是用决明子配的安神茶。"孙女助手递上青瓷杯时,指尖擦过顾长哥掌心的老茧。
杯底沉着几粒朱砂色的枸杞,在水纹里游成双鱼图案。
她耳后的茉莉香混着画室的松香,让顾长哥突然想起昨夜祠堂废墟里那株夜来香。
周女画家摔笔的声音惊得满墙未装框的画作齐齐震颤。
她抓起调色刀剐蹭画布,暴烈的动作却让那幅未完成的山茶花突然活过来似的,层层叠叠的花瓣在晨光里舒展。
顾长哥望着她绷紧的后颈线条,那里还留着他方才按压穴位时的淡淡红痕。
暮色再度漫进玻璃窗时,二十三盏红灯笼在艺术公社屋顶同时亮起。
顾长哥整理药箱时摸到半片带着齿痕的处方笺,纸缘渗出的墨迹突然游向周女画家遗落的丝巾——那方孔雀蓝的绸缎正巧盖住孙女助手送来的第二杯茶,茶水在青瓷碗里漾出奇异的同心圆。
(正文开始)
暮色在琉璃瓦上流转第七道折光时,孙女助手指间的青瓷盏突然倾斜。
茶汤泼洒在孔雀蓝丝巾上,洇出凤凰垂首的纹样。
顾长哥按住她颤抖的手腕,虎口卡着的当归片渗出琥珀色药汁,顺着两人交叠的掌纹滴落在周女画家未完成的画作上——那幅暴烈的山茶花突然绽开第八层花瓣。
"孙小姐的合欢花茶该添三分炒酸枣仁。"顾长哥拾起丝巾,上面沾着的艾草灰突然游成卦象,"周老师的画,缺不得朱砂点睛。"
孙女助手的银杏胸针坠在茶渍里,溅起的涟漪映出她瞬间苍白的脸。
她转身时白裙扫过青铜雕塑,那些苔藓突然疯长成藤蔓,缠住她发梢的茉莉香。
顾长哥望着她消失在旋转楼梯的背影,风池穴残留的艾灸余温突然化作细针刺痛。
周女画家扯断的油画笔突然在调色板上立起,赭石颜料顺着笔杆淌成心电图的波纹。
她染着群青的指尖抚过顾长哥袖口的药渍,暴戾的山茶花瞬间收拢成含苞模样。
满墙未装框的画作同时泛起珍珠光泽,二十三盏灯笼在暮风里摇晃出祝福的弧线。
"诸位可知足三里穴在何处?"次日清晨,顾长哥指尖悬着银针,针尖映着满室朝阳。
他身后展开的经络图突然与刘艺术家的抽象画重叠,任脉督脉的走势竟暗合泼墨山水的留白。
艺术家们围坐在苎麻席上,二十三种呼吸频率渐渐与艾灸炉的青烟同步。
当顾长哥用刮刀示范足太阳膀胱经的走向时,松节油突然在画布上沁出薄荷色的经络纹路。
周女画家蘸取朱砂的狼毫顿在宣纸上,笔锋流转竟与银针震颤的频率完美共振。
"养生如作画,需借天地五色。"顾长哥碾碎紫石英的手势像在研磨颜料,药杵敲击铜钵的脆响惊醒了沉睡的青铜雕塑,"青黛入肝经,赭石通心脉,若得昆仑玉粉佐以天山雪莲......"
刘艺术家突然打翻调色盘,钴蓝与土黄在亚麻布上混成混沌的漩涡。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储藏室,空置的琉璃罐映着惨白的天光,本该存放昆仑玉粉的锦盒里,只余几片风干的忍冬藤。
顾长哥的银针在晨风里发出蜂鸣。
他拾起周女画家遗落的丝巾,孔雀蓝绸缎上突然显现出药材清单——那些墨迹游动的轨迹,分明指向城南古董市场的方位。
窗外飘来夜来香的叹息,混着未干的松节油,在画室地板上凝成指向远方的箭头。
(正文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