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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天的梆子刚敲过,贾环就被茗烟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见茗烟立在床头,手里捧着温热的脸帕。
"三爷,今儿第二场,可不敢耽搁。"茗烟小声说着,又递上一盏冒着热气的姜茶。
贾环接过茶盏,辛辣的姜味冲入喉中,呛得他咳嗽两声,倒是醒透了几分。他摸了摸脖子上的冷汗——昨夜刚睡下去不久,便梦见考官突然宣布考试作废,吓得他差点从床上翻下来。
待穿衣洗漱完毕,贾环往窗外瞅了一眼,天色仍黑沉沉的,唯有远处天边浮着一线青白,像是被人用指甲生生划破了一道口子。
"三爷,用些热食再去。"茗烟端来一碗羊肉糊糊,里头撒了几粒葱花,浓郁的肉香勾得贾环馋虫直冒。他三两口扒拉完,又往怀里塞了两块糕饼,这才起身推门。
外面寒风凛冽,刺得他浑身一抖,连忙裹紧了外袍。
"这天儿,怕是夜里还要落霜。"茗烟搓着手,跟在贾环后头嘀咕。
贾环没搭话,只抬头望了望天——浓墨一样的黑,连颗星星都瞧不见,活似一锅烧糊的粥。他心里盘算着,若是在考场里冻僵了手脚,那还怎么写字?可转念又一想,横竖他还有空间里的灵泉,大不了夜里偷偷暖一暖身子。
贡院前早排起了长队,无数书生缩着脖子,在冷风里发抖,偶尔还能听见低低的咳嗽声。
贾环站在队伍里,默默数着前头的人数。忽然,身后传来一阵争执,回头一瞧,原来是个瘦削书生,因衣着单薄,被衙役拦下,硬说他有夹带之嫌,非要在寒风里解开外衣搜查。
"这人都冻得脸发青了,还能往哪儿藏东西?"贾环身旁一个方脸书生忍不住嘀咕。
"嘘——莫多管闲事。"前头一个年长些的考生低声道,"官差找茬,向来如此。"
贾环低下头,没吭声。这样的场景,他上回就见过了,这些衙役巴不得搜出几个携带小抄的,好给自己添个功劳。横竖不是自己倒霉,他索性装作没看见。
进了贡院大门,又经历一番严苛的检查。贾环被一个虎背熊腰的衙役摸遍了衣角腰带,连鞋子都被脱下来倒扣着抖了两下。
"快些!磨蹭什么?"对方不耐烦地催促。
贾环心里暗骂,嘴上却不敢吭声,乖乖站直了让查。等终于被放行时,已是手脚冰凉。
他拖着僵硬的步子进了号舍,刚放下包袱,就听见隔壁"咚"的一声——似乎是某个考生支撑不住,一头栽在书案上。贾环偷偷探头一瞧,果真见一个面容苍白的书生趴在地上,衙役正不耐烦地踢他:"别装死!再不起来就当舞弊论处!"
那人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又滑倒,嘴里含混不清地说了句什么,紧接着便无声无息。
贾环心里一阵发凉——他认得那人,似乎是上一场就坐在不远处的一名秀才。昨日还见他精神抖擞地进场,没想到今日竟成了这般模样。
"这就是考场的残酷。"旁边一个瘦高书生冷笑道,"熬不住的,死了反倒痛快,省得日后受折磨。"
贾环没接话,沉默地回到自己的号舍。
第二场的题目是关于《礼记》中"礼之用,和为贵"的论述。贾环展开试卷,脑中飞速回忆着曾看过的注解,同时暗暗庆幸昨日临睡前还在空间里翻了会儿书。
他蘸了墨,手腕稳如磐石,笔锋落下,字字清晰——
"圣人之制礼,非以困人,实以养人……"
写着写着,日上三竿,汗水竟已湿透内衫。贾环这才发觉,太阳已从云缝里钻了出来,炙烤得号舍内如蒸笼一般。外头传来几声窸窣的声响,回头一看,竟有衙役在角落里打瞌睡。
"倒真是偷懒的好去处。"贾环心里暗讽,手上却不敢停,继续埋头写着。
到了午后,忽然听见外头一片嘈杂,紧接着便是几声愤怒的咆哮——
"好啊!你竟然敢在这眼皮子底下抄书?!"一位监考官揪住一个书生的衣领,厉声骂道。
那人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辩解:"学、学生冤枉……"
"冤枉?"监考官狞笑一声,从他袖中抽出一张小纸条,"呵,这字迹和你试卷上的一模一样,还喊冤?!"
周围刹那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缩了缩脖子,像是生怕祸及自身。贾环也赶紧低下头,心说这人怕是脑子坏了,连监考官都敢挑衅。
被抓住的书生面如死灰,忽然仰头大笑:"哈哈哈……横竖都是死路一条,我……我拼了!"说罢猛地挣脱监考,朝场外冲去。
"拦住他!"
"砰砰"几声,衙役们扑了上去。那人终究寡不敌众,被按倒在地,嘴里仍不停地喊着:"你们这些官老爷懂什么?!十年寒窗,就为这一场……就为了这一场啊!"
最后一声喊得凄厉,像是被逼入绝境的野兽。贾环心头一颤,手上微微发抖,一个字竟差点涂花了。他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继续答卷。
三天转瞬即逝,到交卷时,贾环已将文章反复修改了数次。他抬头四顾,发现周围的考生们个个面色惨白,眼窝深陷,有几个甚至连握笔的力气都没了,字迹歪歪斜斜的。
他知道自己也该装一装样子,否则被人瞧出生龙活虎的,反倒惹人怀疑。于是在交卷后,他故意佝偻着背,脚步虚浮,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哎……"他甚至还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眼神往地上一飘——这演技,连他自己都差点骗过去了。
出了贡院大门,他听见身后有人哭嚎道:"完了,我这科完了……"回头一看,却是个二十来岁的书生,跌坐在地上,涕泪横流。
贾环没多看,径直往前走,直到看见躲在角落里的茗烟,才稍微放松了表情。
"三爷!可算出来了!"茗烟跑上来,一把搀住他,"热水备好了,咱们赶紧回去歇息!"
贾环点点头,心里盘算着明日的最后一场——横竖还有空间里的灵泉撑着,再熬三日,这场乡试就算彻底熬出头了。
夜风渐渐凉了,街上的灯笼一盏盏亮起,照在书生们疲惫的脸上,像是在嘲笑他们的挣扎。
贾环抿了抿唇,快步走向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