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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锦城比约定的时间早到半小时。他站在旺记后巷的阴影里,黑色风衣被雨水打湿成深灰色,手里捏着的烟在雨雾中明明灭灭。我透过厨房窗户看他,想起老陈的话——"阿永的人都有龙纹身"。
"他来了。"我对林薇说。她正在整理那些淋湿的文件,手指微微发抖。
"确定要这么做?"她没抬头。
我蹲下来握住她的手:"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她终于抬起眼睛,蓝灰色的瞳孔在厨房昏黄的灯光下像两枚淬火的钢珠:"不,我们继续。"
老陈默默递给我一把伞,眼神复杂。我摇摇头,抓起外套走向后门。
赵锦城看到我们三人一起出现时挑了挑眉:"陈叔也参与?"
"他提供场地。"我挡在老陈前面,"文件都在这。"
赵锦城接过林薇递去的文件袋,快速浏览后吹了声口哨:"周世昌比我想的还大胆,直接用公司账户给龙哥转钱。"
"不止。"林薇指向一页数据,"看这个循环交易模式,他通过永利投资把黑钱洗白后又回流到自己控制的离岸账户。"
赵锦城眼镜片后的眼睛亮起来:"这些足够申请逮捕令了。但我们需要龙哥那边的证据链..."
"关公像后面的账本。"我突然说。
三双眼睛同时盯住我。老陈脸色变得煞白。
"什么账本?"赵锦城追问。
老陈突然转身回屋:"进来再说。"
厨房里,老陈从铁盒底层取出一把钥匙推给我:"麻将馆后门。每周三上午龙哥去妈阁庙上香,只有阿泰看店。"
"阿泰?"林薇问。
"龙哥最信任的打手。"我喉咙发紧,"两米高的巨人,曾经徒手打断三个人的肋骨。"
赵锦城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账本里有什么?"
"所有交易记录。"老陈声音沙哑,"人名,金额,时间,包括..."他顿了顿,"某些大人物的把柄。"
一阵沉默。雨滴敲打窗户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响。
"我去拿。"我说。
"不行!"林薇抓住我的手臂,"太危险了。"
"他没说错。"赵锦城意外地支持我,"只有欢喜能混进去不被怀疑。但需要计划周全。"
老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我拍着他的背,感觉到他嶙峋的脊椎在颤抖。等他缓过来,嘴角有一丝血迹。
"陈叔!"我惊呼。
他摆摆手:"老毛病。听着,如果一定要去..."他盯着我的眼睛,"别碰其他东西,只拿账本。阿永在关公像里装了传感器。"
计划很快敲定:明天上午我去麻将馆,赵锦城安排便衣在外接应,林薇负责在安全屋整理现有证据。出门前,赵锦城把我叫到一旁。
"有件事你得知道。"他压低声音,"周世昌明天下午三点约了香港银行的人。林薇说能伪造他的邮件把见面提前到中午,给我们创造抓捕窗口。"
"她没告诉我这个。"
"我要求的。"赵锦城推了推眼镜,"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另外..."他突然卷起左袖,露出手臂内侧的龙纹身,"你确定要完全信任我吗?"
我血液瞬间凝固。那条龙和张阿泰手臂上的一模一样,连鳞片数量都相同。
"你..."
"卧底需要伪装。"他放下袖子,"但提醒你保持警惕是对的。明天见。"
他消失在雨幕中,留下我站在巷子里,心跳如雷。
回到楼上,林薇已经整理好文件。她坐在床边,湿漉漉的金发披在肩上,像一道融化的阳光。
"赵警官走了?"她问。
"嗯。"我犹豫着是否该提纹身的事,"他说...明天你去安全屋?"
"对,警方在路环的隐蔽地点。"她拍拍身边的床垫,"来,睡觉。你需要休息。"
我躺下时,她突然从背后抱住我,脸颊贴在我脊梁上:"答应我,明天小心。"
我转身吻她的额头:"我保证。"
但我们都清楚,这种保证有多苍白。
第二天早晨,澳门被浓雾笼罩。我穿上最普通的T恤牛仔裤,把老陈给的钥匙塞进袜子。林薇已经去了安全屋,只留下一张字条:"中午12:15,南湾湖长椅。"
旺记今天歇业。老陈给我做了最后一碗云吞面,面上卧着两个荷包蛋。
"吃了再走。"他说。
我们沉默地吃完。洗碗时,老陈突然说:"阿永年轻时最爱吃我煮的面。"
我不知如何接话。他拧干抹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如果他今天在店里...开枪打他的头。他心脏在右边。"
九点整,我走向龙哥的麻将馆。雾气成了最好的掩护,十米外就看不清人脸。馆子已经开门,但异常安静。透过毛玻璃,能看到一个巨大人影在柜台后移动——张阿泰。
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门铃清脆地响了一声。
"早啊泰哥。"我努力让声音自然。
张阿泰从报纸上抬起头,铜铃般的眼睛上下扫视我:"龙哥不在。"
"知道,周三嘛。"我假装腼腆地笑笑,"昨晚输太惨,想早点来翻本。"
他哼了一声,扔给我一个筹码盒:"二楼空着,等人吧。"
我点头哈腰地上了楼。二楼有四张麻将桌,全都空无一人。窗户正对后巷,楼下是洗手间。我假装去厕所,确认后门位置——就在走廊尽头,被一块"维修中"的牌子挡着。
等待像钝刀割肉。十点,终于来了几个常客。我加入牌局,故意输了几把,让气氛热络起来。十一点,张阿泰上楼收水钱,我趁机抱怨手气差。
"霉运就去拜关公。"一个牌友指着角落的神龛。
我的心跳加速。关公像约有半米高,红脸长须,青龙偃月刀在香火映照下闪着冷光。神龛前还有人在上香。
"我去抽根烟。"我起身走向后窗,悄悄观察。张阿泰每半小时巡一次楼,下次应该在十一点半。
十一点二十分,牌友们被新来的高额赌局吸引。我溜到关公像前,装模作样地上香鞠躬。趁没人注意,我快速摸索神像背部——果然有块可活动的木板。
手指刚碰到里面的账本,楼下突然传来吼声:"条子临检!"
瞬间大乱。赌客们纷纷藏筹码、掀桌布。我趁机抽出账本塞进裤腰,用T恤盖住。刚做完这些,楼梯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张阿泰上来了,身后跟着两个穿制服的人。
"身份证!"警察喊道。
我低头假装找证件,慢慢往后门挪。一个警察突然拦住我:"你,抬头。"
就在他要看清我脸的瞬间,楼下传来更大的骚动。对讲机里喊着"发现通缉犯",两个警察立刻冲下楼。张阿泰骂咧咧地跟去。
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冲向后门,钥匙在手里汗湿得打滑。门锁转动的声音在我耳中如同惊雷。推开一条缝,浓雾立刻涌进来。
后巷堆满垃圾箱。我蹑手蹑脚地爬下铁梯,突然听到头顶窗户打开的声音。
"欢喜?"张阿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