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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那个俄文皮箱的第三天,林姐突然说要教我跳华尔兹。
"为什么突然..."我站在客厅中央,手足无措得像只被雷劈中的鹅。
林姐已经换上了一条酒红色的长裙,头发高高盘起,露出修长的脖颈:"每个绅士都应该会跳华尔兹。"她拉起我的手放在她腰上,"跟着我的节奏。"
音乐是从老式唱片机里流出来的,旋律陌生而忧伤,像伏特加里泡着的柠檬片。林姐的舞步精准得令人心惊,即使穿着拖鞋也能跳出专业水准。
"这是什么曲子?"我笨拙地跟着转圈。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1988年,我在莫斯科大剧院跳过这支舞。"
我脚下一绊:"您去过苏联?"
林姐没有立即回答。我们转到了阳台边,月光洒在她脸上,照出眼角细小的纹路。唱片机突然卡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噪音。
"欢喜,"她停下舞步,"你看到那个皮箱了,对吗?"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林姐叹了口气,走到书架前,从暗格里取出那个让我辗转反侧三天的皮箱,轻轻放在茶几上。
"我应该早点告诉你。"她打开皮箱,我再次看到那些证件、徽章和那把小巧的手枪。但这次我注意到,箱盖内侧还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林姐站在一群金发碧眼的舞者中间,背景是某个恢弘的剧院。
"1987到1989年,我被公派到莫斯科国立舞蹈学院进修。"林姐抚摸着照片,"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我咽了口唾沫:"实际上呢?"
她抬头看我,眼神锐利得不像我认识的那个林姐:"我是文化部对外联络司的特派员,负责追踪流失海外的文物。"
"所以您真是...间谍?"这个词说出口的瞬间,我突然觉得荒谬——我,一个高中辍学的小混混,居然在和前女间谍谈恋爱?
林姐笑了:"没那么戏剧化。我们叫自己'文化卫士',主要工作是鉴定和追索非法出境的文物。"她拿起皮箱里的一枚徽章,"这是苏联文化部颁发的特别通行证,让我能进出各大博物馆和私人收藏。"
我凑近看那张照片,注意到林姐身边站着个戴眼镜的亚裔男子,两人举止亲密。照片背面用俄语写着一行字:"永远记住列宁格勒,1989"。
"这是...周教授?"我指着那个眼镜男。
林姐的表情凝固了:"你眼力不错。"她合上皮箱,"周明当时是访问学者,我们...在工作中相识。"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们的婚姻..."
"组织安排的。"林姐平静地说,"90年代初中俄关系特殊,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留在那边。"她苦笑一下,"只是没想到假戏真做,有了小雨。"
唱片机又卡了一下,这次彻底停了。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那您后来为什么回国?"我小心翼翼地问。
林姐的眼神飘向远处:"1989年冬天,列宁格勒...出了些意外。"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皮箱上的俄文字母,"我们损失了一位同志,周明也受了伤。组织决定撤回我。"
我注意到她说"列宁格勒"而不是"圣彼得堡",像是刻意保留着那个已经消失的地名。皮箱上的烫金字在月光下闪着冷光:КГБ。
"林姐,"我喉咙发紧,"这箱子上写的是..."
"克格勃的缩写。"她轻描淡写地说,"只是个纪念品,别紧张。"
我怎么可能不紧张?我的女朋友——前克格勃合作者?文化间谍?——正坐在我对面,手里把玩着一把可能真的杀过人的手枪。
"欢喜,"林姐突然放下枪,握住我的手,"无论我过去是谁,现在我只是林梅,一个喜欢跳舞、做饭的普通女人。"她的手心冰凉,"你能接受这样的我吗?"
我看着她眼角的细纹和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她教我泡茶时专注的侧脸,想起她跳舞时飞扬的裙角,想起她为我熬的那些夜、煮的那些汤。无论她有多少秘密,那个温柔的林姐从未改变。
"林姐,"我咧嘴一笑,"您就是外星人我也认了!多酷啊!我女朋友是女版007!"
林姐噗嗤笑出来,眼里的冰霜瞬间融化:"你啊..."她捏我鼻子,"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我确实会点格斗术。"
"真的?"我来了兴趣,"能放倒几个壮汉?"
"五个没问题。"她眨眨眼,"要试试吗?"
我连忙摆手:"免了免了!"然后想起什么,"对了,您说周教授受伤...是那次意外?"
林姐的笑容消失了:"嗯。弹片伤到了脊椎,后来一直坐轮椅。"她轻声说,"这也是小雨恨我的原因之一——她认为是我害死了她父亲。"
"车祸不是意外?"
"是谋杀。"林姐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冬天,"1995年,我们回国后,有人认出了周明。"
我倒吸一口冷气:"因为列宁格勒的事?"
林姐点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我连忙给她倒水,却发现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林姐?您没事吧?"
"老毛病了。"她喝完水,平静了些,"列宁格勒的冬天太冷,落下的支气管炎。"
我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身上可能还留着弹片和冻伤的痕迹,而我对她的了解,不过是冰山一角。
那晚我们相拥而眠,但谁都没睡踏实。凌晨三点,林姐的手机突然响了。她迅速起身去阳台接听,回来时脸色异常凝重。
"怎么了?"我揉着眼睛问。
"老板娘失踪了。"林姐快速穿衣服,"警方在茶馆后巷发现了她的耳环和...一滩血迹。"
我瞬间清醒:"什么?"
"更奇怪的是,"林姐递给我手机,"她留了张去哈尔滨的车票,上面写着你名字。"
我盯着手机上的车票照片,一头雾水:"我?我跟哈尔滨八竿子打不着啊!"
林姐已经换好了外出服——黑色高领毛衣、修身长裤,腰间隐约可见那个特殊的腰包:"欢喜,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可疑的人?"
我正想摇头,突然想起:"等等...前天我去买菜,有个戴鸭舌帽的老头拦住我,说他是茶馆的常客,问我老板娘去哪了。"
"长什么样?"
"六七十岁,左眼有疤,说话带东北口音。"我回忆道,"最奇怪的是,他叫我'小欢喜',可我从不认识他。"
林姐的手突然攥紧了:"他是不是...右手缺了小指?"
"您怎么知道?"我瞪大眼睛,"他递烟时我注意到了,右手只有四根手指!"
林姐的脸色变得惨白:"老K...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