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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之巅的篝火渐次熄灭,最后一缕青烟被夜风卷向北斗星宫。展昭独坐招贤阁飞檐,广袖垂落如云,裂纹瞳孔倒映着山脚下绵延的灯火。
"君复倒是会躲清闲!"张飞炸雷般的嗓门惊落檐角碎瓦。丈八蛇矛挑着两坛黍酒跃上飞檐,豹眼在夜色中灼如炭火,"寿星不喝酒,像什么话!"
展昭笑着拍开泥封,酒香混着松脂气扑面而来。坛底竟沉着枚玄铁虎符,螭纹暗扣处錾着"东莱"二字,正是去年东海盐战时,张飞率三百骑截杀曹豹粮队的旧物。
"三将军连虎符都熔了打酒坛?"展昭屈指轻弹,金石之音惊起宿鸟。
"俺老张的礼物,得听个响儿!"张飞猛灌一口,酒液顺着虬髯滴落,"这虎符救过饥民的命,如今泡在酒里。"他忽然压低嗓门,伸手挑起展昭一缕白发,"治治你小子熬夜掉毛!"
阁内忽起一阵环佩叮咚。
蔡昭姬怀抱焦尾琴踏月而来,狐裘领口缀着辽东新贡的紫貂绒,衬得脖颈如玉。她身后跟着两名蒙童,捧着半人高的漆盒,盒面竟用金丝嵌着《齐民要术》的活字雕版。
"使君说,书院的孩子们攒了整年。"她素手抚过漆盒缝隙,麦穗与竹简的清香倏然弥漫,"八百张'龙鳞纸',三千枚活字模。"指尖忽然挑起张皱巴巴的麻纸,稚嫩笔迹歪扭写着"展先生要吃饱","还有这些...‘墨宝’。"
展昭喉结微动。他刚要开口,檐下忽起破空声,关羽将锦盒凌空掷来,刀风精准削断系带,露出盒中一柄无鞘短剑。剑身薄如蝉翼,吞口处青螭盘绕,竟是熔了虎牢关旧箭重锻的。
"剑名‘辟易’。"关羽丹凤眼扫过展昭左眼金纹,"斩过董卓旗的玄铁,镇得住邪祟。"以刀鞘挑起酒坛,"十八了,该学着饮烈酒。"
"云长兄的礼,杀气太重。"郭嘉懒洋洋倚着朱柱,月白深衣松垮系着,掌中琉璃盏盛着琥珀色药汤,"不如尝尝我的‘回春酿’,华先生亲手调的方子,专治劳心短命。"他掷盏如飞星,药汁竟在半空凝成太极鱼形,稳稳落入展昭掌心。
贾诩的冷笑自阴影传来。黑袍儒士摩挲着玉瓶,瓶中毒蟒嘶嘶吐信:"郭奉孝莫要误人,这药喝多了。"他枯指突然弹向展昭腕脉,"容易伤肾气。"
满堂哄笑声中,典韦扛着半扇烤鹿撞进门来。双戟倒插着两把新锻的镰刀:"展兄弟!这是俺婆娘打的,说是割麦比杀人痛快!"铁匠出身的浑人挠挠头,又摸出个麦秸编的蝈蝈笼,"哦对,崽子让俺捎的,说能装星星!"
程昱的骨筹就在这时扎入梁柱。老者灰眸扫过喧闹人群,袖中滑出卷铁册:"长安和幽州的暗桩名录。"他指尖抚过册页血渍,"今年清理的七百士族耳目,全在这儿了。"见展昭瞳孔骤缩,又补了句:"贺礼。"
"好个程仲德!"贾诩突然击掌,
"送冥簿当生辰礼,倒比郭奉孝的毒酒应景!"他自怀中掏出个青铜匣,机括弹开时寒光四射,以水银灌注,用陨铁雕琢,"此物名‘玲珑局’,机关城防皆在其中…"枯指点向弩箭的准星方位,
"当然,床弩怎么用,得看摆弄的人。"
荀攸的青铜鱼符恰在此时嗡鸣。他广袖拂过案几,文气凝成沙盘,汶水十二渠的脉络在金芒中流转:"河工衙门的同僚,托我捎句话。"鱼符突然裂开,露出暗格中的玉雕水车,
"杜畿说,再敢彻夜观星不眠,就往你卧房引条暗渠。"
这位素来沉默的谋士轻叩窗棂:"君复,叔叔在松涛亭相候。"
展昭抚过青螭剑穗的手指微顿,蔡昭姬的琴音恰在此刻转调《鹿鸣》,弦音里裹着三分警示。
松涛亭落叶深及膝弯,荀彧的月白深衣几乎与月色融为一体。他指尖摩挲着半卷残破的《尚书》,竹简断裂处用金丝细细修补,正是当年王允焚毁东观时抢救的孤本。
"那日你说'五行无常胜',我答'四时有序法'。"他突然扯断金丝,竹简散落雪地,"如今看来,倒是你更近天道。"
展昭俯身拾起一枚简片,"庶征"二字被火燎去半边:"文若兄是要我记住,亢阳为旱,狂僭为火?"
"是要你莫忘,洛书九畴终有定数。"荀彧自袖中取出青铜匣,匣面星图竟与龙渊地宫的齿轮纹路暗合,"曹公让我转交的,光武帝时期遗落的的浑天仪碎片。"他枯指点向"紫微垣"方位,"其中嵌着张衡手书的《灵宪》残篇,是你的诞辰贺礼。"
最后半句混在风里,"十八年华,莫要虚度。"
展昭握着冰凉的青铜匣转身时,江风裹着咸涩水汽扑面而来。周瑜的战靴之后,鲁肃捧着的漆盒不断渗出海水,隐约可见其中狰狞的蛟龙骨。
"此物名'潜龙柩'。"周瑜剑鞘挑开盒盖,东海特有的荧光珊瑚映出龙骨上密布的箭痕,"上月鄱阳湖水战,伯符亲手斩的恶蛟,恰好能锻三柄青螭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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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肃适时展开江防图,九江二十八寨的标记竟用兖州朱砂勾勒:"听闻展先生精研星象,当知蛟龙骨最克荧惑守心。"他憨厚笑容里藏着机锋,"当然,泡在镇江醋里三年,也能治小儿惊厥。"
檐下忽起急促的琵琶声,蔡昭姬的《广陵散》破空而至。周瑜的剑穗应声缠住展昭手腕,将个青瓷药瓶滑入他袖中:"小乔调的安神香,算是我私人的礼物。"他转身时大氅扬起雪雾,"对了,瓶底刻着柴桑水寨的号子,万一有故人迷航呢?"
展昭退回阁内时,刘备正用雌雄剑拨弄炭火。跃动的火光里,青螭剑与焦尾琴的影子在墙上交叠成展翅鹤形,蔡昭姬的耳坠红得仿佛要滴血。
刘备掌心托着枚褪色的草编蚱蜢——正是当年半路初遇时,展昭逗弄流童编的小玩意儿。
"物归原主。"刘备将蚱蜢系回展昭剑穗,"只是添了些东西。"雌雄剑鞘轻挑丝绦,草叶间竟缀满各郡土壤:青州的盐晶、兖州的铁屑、徐州的陶土…"三州的根,托付给扎得最深的人。"
蔡昭姬的琴弦就在这时崩出清音。她低眉转轴,焦尾琴龙池处赫然刻着新铭文,"辟易邪祟,守心如玉"。
"昭姬的琴音能驱梦魇。"刘备轻笑,"往后你屋外的岗哨,可以撤了。"
贾诩的毒蟒突然昂首嘶鸣。缓步踱至琴案前,枯指划过琴身螭纹:"焦尾琴配青螭剑,倒像套嫁妆。"他忽然转头,毒蛇般的眸光盯在展昭脸上,"十八了,该焐被窝了。"
"文和先生慎言!"蔡昭姬耳尖绯红,琴音却乱了一拍。
"哦?"贾诩佯装惊诧,"老夫说的是找个侍从添炭火,蔡大家想到哪儿去了?"玉瓶中的毒蟒配合地吐出信子,溅落毒液在琴案蚀出小孔。
满堂爆笑中,张飞挤眉弄眼的怪相:"俺看蔡姑娘就挺好!上回展狐狸染风寒,是谁冒雪送药来着?"
"是华先生遣的药童…"蔡昭姬攥紧袖口,辩解声却被淹没。
关羽的刀鞘重重叩地:"聒噪。"丹凤眼却扫向展昭案头,那柄青螭剑与焦尾琴,在烛火中投出交缠的影。
喧嚣渐歇时,展昭抱着一怀"重礼"独坐星台。蔡昭姬的琴谱搁在青螭剑旁,页脚卷起处露出小楷批注:"辟易剑刚猛,可配《清心咒》调息。"他抚过字迹轻笑,檐下忽有雪落,竟是郭嘉用文气凝的冰晶断断续续的调侃:"美人恩重,小心短寿。"
子时的更漏荡开涟漪。展昭解开刘备所赠的草编蚱蜢,三州土壤中竟埋着枚玉钥匙。虚空星图应机而变,泰山地宫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那柄以民愿为火、山河为模锻出的"辟易剑",正在龙渊最底层吞吐紫气。
"十八了…"展昭望向蔡昭姬熄灯的厢房,将麦秸蝈蝈笼挂在窗棂。笼里被他塞了颗夜明珠,望如私藏的星子。
星移斗转,泰山的初雪覆住所有谋算。唯有展昭窗棂的蝈蝊笼彻夜长明,像少年情愫般不敢宣之于口,又灼灼难藏。